屋门紧闭。

    远处的喊杀声摇摇传进屋中。

    一道人影,怀抱一把无鞘鬼头刀,寂然坐在桌边。

    不远处的床上,薄纱帷幔后传出屋主人的震天鼾声。

    渐渐的,鼾声轻微,直到停止。

    屋主人坐起在薄纱帷幔后,揉着眼睛问:“几时了?可到了两个时辰?”

    “五十三课。”

    桌边人影站起。

    一抹雪亮刀光割开薄纱帷幔。

    铁铉看到,他和盛庸眼中没了牙的老虎——耿炳文,正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要吗,配合本侯,交出兵权。”

    “要吗,你就可以去死了。”

    刀锋缓缓压入铁铉脖颈。

    力道稳健,丝毫不抖。

    耿炳文宝刀未老!

    “喝,呵呵!”

    “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也别想夺走济南府的兵权。想放燕贼入关,做梦!”

    “本侯非奉燕贼逆命,本侯乃奉太祖爷所托,教尔等新贵何为守城!”

    “好好看着吧,本侯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的名树的影!”

    擦的一声。

    还刀入鞘。

    耿炳文割开了铁铉的脖子,并未割开他的喉管要他的命。

    “为什么不杀我?”

    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

    瘫坐在床上。

    直到此刻铁铉才感觉到一阵阵的后怕,手脚都禁不住在抖。

    “杀你?”

    “呵呵?”

    摇着头,踹开桌椅。

    走至门边。

    耿炳文扭头,不屑一笑。

    “你……也……配?”

    冷冷吐出三个字。

    收回睥睨向后的目光。

    耿炳文推门而出。

    门外。

    早有文士在此等待。

    “侯爷,燕贼已经换了三匹马,守城军士士气大振!”

    “嗯,这样才对。”

    点点头。

    耿炳文沉默着向前走去。

    文士在后跑来问:“侯爷,太祖……太祖爷他,当真归来了嘛?”

    “若有假,今天本侯所做的这一切,灭十族也够了。”

    驾的一声喊。

    勒紧马缰绳的双臂青筋凸显。

    耿炳文坐在马上,上半身伏低,人马合一,宛如一根离弦之箭,直奔城楼而去。

    望着那道仿若年轻了二十岁的身影。

    文士跪地举臂高呼:“苍天有眼,太祖爷终于归来了啊!”

    身后屋中。

    躺在满是血腥味的床铺上。

    听见那声喜极而泣的哭号。

    铁铉恍惚了下。

    “太祖爷,太祖爷真的死而复生了嘛?”

    他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摇着头。

    撕开被褥勒紧脖子上的伤口。

    铁铉有时候不禁在想:若太祖爷当真归来,大明之幸,苍生之幸,天下四海之大幸啊!

    只是,真的可能嘛?

    ………………

    “当然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不过是你盛庸小儿堪为新贵,贪恋权位,不愿承认太祖爷归来的事实罢了!”

    一步上前。

    身后军士挡开围上来的盛庸亲卫。

    耿炳文三两下砍翻盛庸,冷冷注视着躺在血泊中挣扎不起的这个新贵小儿。

    “太祖爷旨意,你也敢不听?”

    “那就莫怪本侯心狠了!”

    刷的一声。

    刀光落下。

    血泉喷射。

    一颗人头高高抛起。

    “拿精美木盒装了,给燕王殿下送去,就说本侯求他给个面子,今日暂且罢兵!”

    拿白布擦拭染血的刀锋。

    随手点指一名盛庸亲卫。

    耿炳文威严下令。

    “是,是是,是是是!”

    “小的这就去,小的这就去办!”

    哆哆嗦嗦。

    跑过来弯腰捡起盛庸的人头。

    这名盛庸亲卫眼中含泪。

    找来一只精美的红漆木盒,将盛庸人头装入其中。

    一只手举着白布。

    一只手抱着精美的红漆木盒。

    这名盛庸亲卫坐在大型竹筐里被吊着放出城墙。

    “侯爷,燕王殿下真能退兵嘛?”

    不知何时。

    子爵大人张小虎出现。

    他没穿盔甲,一身大厨打扮,手上还有未洗干净的面疙瘩。

    “当然不会!”

    想也没想。

    坚决摇头。

    耿炳文冷笑着望向城外。

    “那您还把盛庸人头送给他,还求他今日暂且罢兵?”

    扶着额头不解询问。

    张小虎很有跟成名已久的前辈学习的劲头。

    只是耿炳文不愿教他。

    “面馍都做好了嘛?”

    “做好了做好了,足足几十万个,都数好几遍了,确认无误!”

    忙不迭点头。

    挠着后脑勺。

    张小虎憨厚答话。

    “给守城士卒准备的羊汤都热乎的吧?”

    面容缓和。

    收起染红的白布,还刀入鞘。

    耿炳文转身望来,正色相询。

    “请侯爷放心,就等着抬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汤锅上城楼呢!”

    抱拳躬身。

    昂着头高声作答。

    张小虎故意要守城士卒们听见。

    有距离近的守城士卒听见,条件反射,眼冒绿光,咽了口唾沫。

    口耳相传。

    不一会,所有守城士卒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当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汤锅抬上城楼。

    当一筐筐白面馍馍摞在汤锅附近。

    整个城楼都沸腾了。

    “侯爷……侯爷还给咱们准备了白面馍馍和羊肉汤?亲人啊!我们全都要听老侯爷的话!”

    “草他姥姥的铁铉、盛庸,说什么没有驰援,老子二十多天都没吃饱过一回了!杀了活该!”

    “还是老侯爷心疼人,他娘的,弟兄们杀敌用点力气,一会儿好多吃俩白面馍馍!”

    “老子要吃肉,老子要喝肉汤!老子要吃肉,老子要喝羊肉汤!”

    “兄弟们加把劲!打退了燕君这群小崽子,咱们去吃馍,咱们去吃肉,咱们去喝热乎乎的肉汤!”

    “干他娘!给老子滚,耽误老子啃馍吃肉,老子杀你全家!”

    一时间。

    守城士卒士气大振。

    一个个军士嗷嗷叫呼喊着,以极高的效率将城楼上的燕君士卒打退。

    没用多长时间。

    城楼上一个燕君士卒都不剩了。

    不仅如此。

    原本树在城墙上的那些攻城云梯,也全都被手脚利索的守城士卒点着烧毁,付之一炬了!

    望着空荡荡的城墙。

    看一眼城墙根底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朱棣握着马鞭,扭曲狰狞着一张脸,愤愤喊出一个名字:“耿……炳……文!”

    他已经看到了城楼上的变化。

    原本的“铁”字与“盛”字大旗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杆破旧染血的“耿”字大旗。

    “你给本王等着!”

    本王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

    拉满长弓。

    瞄准最显眼的那杆“耿”字大旗。

    朱棣含愤一箭,却是擦着旗角略过,软绵绵落入济南城内。

    不甘盯视良久。

    最终。

    朱棣也只能咬牙下令:“鸣金收兵!”

    看着远处打马而走的那道明黄色身影。

    看着城下一群群狼狈搬运同袍尸体的燕君士卒。

    耿炳文咧开嘴无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