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深渊专列 >第六回 他是战死的
    昆吾并不在乎赵剑英这条人命——

    ——让他羞愧难堪,令他心智动摇的真实原因,其实是砍断锁链的刀。

    这个普通人竟然敢以死相逼,连命都不要啦。

    面对犹大的软禁控制,其实昆吾也想过一死了之——

    ——可是嘴上说一千道一万,实际到了执行阶段,他又会给自己找理由说借口,讲些自己都不愿意信的蠢话。

    如果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可以自由。那么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拼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的苦,就为了活下去。

    要是一刀就能解决烦恼,他王大民这辈子不是白活了么?

    他的自毁欲没有那么强烈,也没有什么舍生取义的大誓愿大理想。看见赵剑英刺心自残剖心自杀的时候,这位永生者又羡慕又恐惧,最终都因为过于强烈的求生意志——变成难以理解,变得不敢苟同。

    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刻,夕阳照出两个影子。

    昆吾知道,这是枪匠来了。于是继续作战,继续说些攻击性极强的废话。

    “你养了条好狗,他愿意为你死,这是好事。”

    雪明站到胡同口的另一侧,脸色和气色都很差。他指尖夹着烟,穿着剑英的长衫,望见尸首时没有什么情绪,听到昆吾的挑衅,知道这是攻心计策,却依然忍不住发怒:“放你妈的屁!”

    昆吾意识到这激将斗气的办法有效,也不急着动手——

    ——既然枪匠忌惮[逆天改命]的魂威力量,那么这场比武决斗就是心力之间的比拼,是意志的碰撞。

    “你敢和我辩一辩?”

    江雪明蹲在剑英身边,给这兄弟合上眼,以贝洛伯格割下一根指头,是无名氏和战团并肩作战时留下的捡尸习惯——指纹可以识别身份,把指头交给战士的家人,就代表他回家了。

    他没有说话,打量着胶漆工坊的门面,任由昆吾洋洋洒洒讲出长篇大论。

    “他不是你的狗么?我以为这小子假扮成你,给你拖延时间——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他在你心里连狗都算不上呀?”

    “难道像伱这样的人物,还会把普通人当做与自己同类同级的生命?嚯——真稀奇呀,枪匠。”

    “六年,整整六年,两千多天的时间里,你杀了两万多个圣教军,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也有身强力壮的教团领袖。对你来说都是一视同仁。”

    “我甚至认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泰野城里老百姓的死活。”

    “或许找到机会,你连着我这些干儿子干孙子,子孙十八代都杀干净,再来杀我。”

    “你真的会在乎这小子的一条贱命?假仁假义的狗东西”

    昆吾越骂越心慌——

    ——因为枪匠像个死人。

    如果激将没有用,没办法破他心防,这[逆天改命]的灵能就难以施展。

    还记得剑英第一次捡到买命钱的时候,他是鼠目寸光做贼心虚,四下张望心神失守,这才被夜叉妹抓住机会,小魔鬼就钻进他的肚子里,与韩公子的老母亲换了命。

    昆吾常要讲些歪理,要人们说“谢谢”,要这些野蛮人心里觉得亏欠教主,这也是发动[逆天改命]的重要条件之一。

    换個说法?换个话题?

    “罢了,也算死得其所。”

    “在香巴拉,谁不是一条肉狗呢?”

    “我为犹大办事,死乞白赖才讨到一些功劳,忙碌一辈子,就像看家护院的狗,说不定临死还要进主人的肚子——我还要说一声谢谢主人的恩典。”

    “你为傲狠明德办事,不也是这样?”

    “赵剑英为你办事,替你死,他还觉得亏欠你什么,死前好像还叫嚷着什么.”

    昆吾眯着眼,娇柔做作的掩耳细听。

    “一笔勾销了,江雪明,一笔勾销?”

    “我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放债的,做人情人命的生意。”

    “赵家大公子也是你的肉狗,替你挡灾以后,他没命了也要谢谢你咧”

    从街口进来一列车队,是运输货品的车马,各个商铺里走出伙计帮忙运输,人也越来越多——

    ——人们并不在乎这位教主,因为昆吾实在过于接地气,过于普通了。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教主会和道友打架切磋,通常都是交朋友。大家也见怪不怪,除非真的闹出人命来,才会围起来看看热闹。

    赵剑英没死之前,这热闹还有看头,死了以后,大家都以为照着这个流程,新来的那个怪和尚也就聊会天,回去把茶喝了,又是一段冰释前嫌的戏码,也十分无聊。

    “为什么你不说话?”昆吾骂道:“你个狗杂碎,心虚了?不敢讲话了?”

    “我感觉不到剑英的灵体。”江雪明缓缓开口,慢慢睁开眼睛:“嘘,你别急——我有的是时间来对付你。”

    按照九界的通灵办法,人死以后灵体会在死亡地点徘徊一会,如果执念足够强烈,应该还会在生前的居所住一段时间。但凡灵感敏锐一些的灵能者,都能和这些灵体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

    可是江雪明感觉不到赵剑英的存在——

    ——这片大地似乎不允许灵体自由自在的穿行于天地,甚至一点点弥留道别的时间都不肯给。

    “昆吾。”江雪明在等待一个机会:“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是我?”

    昆吾:“你为什么是你?”

    江雪明:“枪匠为什么是枪匠?”

    昆吾:“啊?”

    江雪明:“我可以是江雪明——你知道我。”

    昆吾:“啊?”

    江雪明:“你说过的,昆吾,你自己亲口讲过,你知道我的事,我就是个卖牛杂的。”

    昆吾:“哦”

    “我原本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继续做我的江雪明。”江雪明终于甩干净手指头上的血,要把这遗物带给剑雄:“我原本可以是任何人,我可以去送报纸,做餐厅小工。”

    “我可以挣点钱去搞个学历,再考个驾照做司机,去开大车,跑长途运输,我熬得住夜,就喜欢开大车。”

    “实在不行靠这张脸吃吃软饭,或许一下子就不用努力了。”

    “你说有没有道理?”

    昆吾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些废话他不得不接——

    ——如果不答,他的心就出现裂痕,魂威也没有那么灵验。

    “确实有些道理.”

    江雪明突然握紧了拳头:“你骂剑英,喊他作肉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