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舟给我的看的画面很具代表意义,比如第一幕那是佟雀跟亓官影初识,再比如水井旁,她们第一次交心,亓官影第一次抬头让佟雀看到自己的样子。
更不要说之后的生辰,送袄,受伤还有送她面具了。
早在山寨里听佟雀跟我说起秦东风时,我就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能让她那么一个清醒的人,那么一个说出“豁出一切都要好好活着”大道理的人居然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只为了去殉她。
他身长七尺,脸色常年煞白,出行全靠软较,他真的好弱,虚弱到我看着他的半个月里,时时刻刻都怕他会一口气突然喘不上来的直接过去。
我略懂药理,所以在观了他半个月的脸色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这病,不简单。
我揣着这个结论,跟身旁的宋行舟确认了下,得到的答复是,“月姑娘看的很准。”
“那是毒还是蛊?”要搁之前我只会给他一个选项,可现在,南乾的蛊毒已再不能让我忽视。
他说,“两者皆有。”
两者,皆有?
是捻术幻象很费精气神吗?我侧眸看了一眼菱花铜镜中的他,这脸色好像是差了点。
秉着不让他分神的心,我目不转睛的从画幕里找寻答案。
原来秦东风的母亲在怀他时受了二房的算计,中了点小毒,因这毒小,所以就没体现在母体上,而是全部都聚集到了还未出生的秦东风的身上。
生而带毒,是而生而体弱。
这是十几年来,世人对秦东风常年脸色脸色惨白的解释。
可其实,他体内的毒早就解的差不多了,那是他跟佟雀成婚之前,秦家太老爷从王宫里得了一副良方,他按着那良方差不多吃了一年,就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解了个七八。
秦东风生性随怠,不好功名,不好诗书,只爱山水与美食。所以,即便他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也没跟家里人通气
除了他自己,旁人皆还以为他还是那个病痨鬼。
这一瞒,就为后来亓官影给他下的蛊毒打了最好的掩护。
亓官影给他下的那个蛊毒名为借阳。顾名思义,就是借着往后的阳寿,来快活现在。
按道理,中了“借阳”的秦东风应该生龙活虎堪比常人,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那样三步一喘,五步一咳,一副命不久矣的样。
宋行舟看我皱眉踌躇,安慰道,“月姑娘的疑惑,都在后面。月姑娘只管安心看下去就是了。”
站的有点累,我搬了个椅子过来,打算坐下来慢慢看。
宋行舟耳目一怔,看我时两眼忽闪。
我拍了拍椅子问道,“要吗?要的话,我给你搬个?”
这本是我的客套话,可谁曾想,他竟一点点儿也不肯我客气,笑盈盈道,“如此就多谢月姑娘了。”
话出了口,就不能随意更改,我只好假装大度的跟他笑了笑,然后,给他搬了把椅子。
等他坐下后,我才算有空的重新看起了画幕。
画幕上的时间从白天忽转到了黑夜,我看到亓官影在一个月黑风高天偷摸的溜出了靖州秦府。
竹屋里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年郎,她看着他,浅浅的勾了勾唇,“松弟!”
少年郎回她一笑,也叫道,“阿姐。”
那少年的脸型还有下颌跟她很像,他正是十五岁的亓官松。
五年前就是他把亓官影夹在送亓官燕的队伍里送出南乾的。
“松弟,你这次来,是做什么?”她的眼中含着一丝光亮。
亓官松回她,“燕姐姐到梁都安阳也已经五年了,五年前,他们梁国君主以燕姐姐年岁太小,尚未及笄为由把她安置在了安阳别馆里。
现在五年过去了,那梁国君主却还是没有个说辞,一个劲的不管燕姐姐死活,我这一次正是遵了父命与王命,前去安阳看望燕姐姐的。”
“是去看燕妹妹的啊…”亓官影的眼中的光亮一下子沉入了海中。
亓官松察她情绪,接道,“去梁都安阳之路原不用来这靖州,看燕姐姐那是王命与父命的不可违,可来这看阿姐,却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擅自为主。
阿姐,不会怪弟弟来前不打招呼吧?”
她攒着笑,跟他拼命摇头,“不会,不会!”
“那就好。”他勾着唇,淡淡道,“阿姐这几年在靖州过的如何?靖州风土与南乾相比可有差别?”
“跟南乾比,吃的用的上是有点不同,不过,小姐她对我很好,从没短着我的吃穿,我每月的月钱也有不少,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去买。
靖州有不少来往于南乾的商人,我要是想南乾的吃食了也大多都能买到。松弟,不用太担心。
阿姐在这,一切都好。”可怜的亓官影直到现在都还傻乎乎的以为亓官松问那一句话是真的在关心她。
殊不知,他只是想把话题给引到秦家而已。
“阿姐过的好就行。”亓官松的眸子越来越冷,“阿姐可还记得我当初让你跟着佟家大小姐进秦家的目的了?”
她双眸一颤,双手微握,习惯性的垂眼道,“知道,我,我一直都有留心大少爷体内的蛊虫。”
“是吗?”他含笑反问她。
她拿不准他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咬了咬牙,死不承认,“是啊!五年前,我下蛊的时候松弟不还是别上看着的嘛。”
“阿姐!我真的有把你当我的亲阿姐的,可阿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别人来骗自己的弟弟?”他说的无辜又可怜,一双眼里却隐隐淬满了毒,盯着她的时候就像毒蛇在盯着自己的食物。
她被他盯得后退一步,“松弟这是打算做什么?”她看着这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挡住自己退路的十几个黑衣人,有点不解。
他翻了翻手,边欣赏着自己的手指边道,“既然阿姐不想做亓官家的人,想逃,那做弟弟的当然要送阿姐一程了。”
那天,亓官影被那忽然出现的黑衣人按在地上乱棍打了个半死,画幕没有化无形为有形的功能,所以我无法闻到那股血腥味。
但即便闻不到,光凭看,光凭她背甲上的模糊血肉,我不难想象,她有多疼。
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时候,被人骂,又被人打,她孤立无援,像湖面上的一尾浮萍,随随便便的一个浪都能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