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晚来明月不惊鹊 >第一百一十八章,视姐姐为唯一
    晟武八年四月初三,重华皇后崩,晟武帝大悲,辍朝十日。

    十天后,他推开了关雎宫的大门,关雎宫是他继位以后给重华特意修建的,取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之意。

    她是他的窈窕淑女,也是他好求了多年,眼看着刚有点情意的女子。

    他头发凌乱,胡茬满脸,衣衫更是多日未换的潦草。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丢了神一样机械又麻木。

    “陛下!”早年伤了身子,无奈只能入宫作为一个左应监伺候晟武帝的柴九,看着他这幅模样,难掩悲伤。

    “陛下!”他领着怀里抱着衍文帝的嬷嬷再度开口唤他。

    “啊…呀~唔—”嬷嬷怀里的衍文帝适合的发出了两声咿呀。这两句咿呀声把晟武帝的魂召回来了一半,他侧目看了眼他,“怎么把淮儿也带来了。”声音喑哑,很是嘶哑。

    柴九更心疼了,他抹了下泛着水意的眼睛,道,“娘娘仙逝,老奴与陛下一样难过,可陛下再难过,也不能再辍朝,只窝在娘娘的关雎宫里了,陛下就是不为着自己想想,也要为故去的娘娘再考虑一二啊!

    娘娘仁德贤慈,在世时,满国上下谁人不说娘娘一个好,没道理,她这去了却要因为陛下而遭人非议。”柴九明白,要想劝晟武帝重新振作临朝,光劝他放下不够,更多的还是要从重华皇后那入手。

    他是蛮人出生,一惯爱破罐子破摔,那些人议他论他,他浑不在乎,唯有重华,皎洁如明月,不可有半点不好。

    终于,在重华皇后死后的第十三天后,晟武帝重临了勤政殿。

    这一重临便是大不相同,他勤勉善听,仁德有心,在殿里往往一待就是一天。

    自己个儿都废寝忘食,就更不要提照顾才出去的衍文帝了。已过八岁生辰的苏江太子知礼知数的跟他求道,“母后仙逝,父王又耽于朝政脱不开身,儿臣虽弱,却也知二弟与自己是同胞亲血,儿臣愿为父王分忧,想接二弟于太子府一并生活。还望父王恩准。”

    正被朝堂上那些拿衍文帝照看说事,逼着他纳妃娶妻的晟武帝,看着不远处,那个已被司命延了二十年寿,暂且无恙,又身脊挺拔的大儿子苏江,满意的说了个,“准!”

    自那以后,衍文帝苏淮就被其兄长苏江太子给接到了东宫太子府中,这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后,晟武帝为年过十八的苏江太子择了陆太师陆宽的长女陆清姿为妻。

    清姿婉幽,宜室宜家,定亲之前陆清姿虽从未见过苏江太子,但定亲之后却经由苏淮的手得了好些苏江给她寻来的礼物。其中不乏她喜好书法典籍。

    冬日里,梅花独开,她手执典籍端坐在窗前,笑盈盈的拿起桌上细笔,写了一行,“昔有关雎,尤盼蒹葭”。虽是父亲亲求,王上赐婚,虽然她克己复礼,是安阳城里,闺阁女子人人效仿的典范。

    但她如今,也不过刚及笄,青春慕艾,在见过了晟武帝为重华皇后空置后宫的举动后,也会忍不住的想期盼下自己未来的郎婿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塞到信封里,又用油灯封口,等一切都弄好后,她才走出屋内,交托给守在院外,等候侍女推门而出的苏淮手中。

    苏淮得了陆清姿的信,笑的眉眼弯弯,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哄着她屋里的侍女,直把她们哄得脸红面涩后,才道,“不知嫂嫂可有信物能赠与兄长?”

    那侍女摇了摇头,“暂无。”

    “那姐姐能不能帮着再去问问?”他受托于苏江,所以问的有点急迫。

    侍女见他目光澄澈,又是王朝殿下便点了点头,说,“劳殿下在这再等会儿,婢子这就去问问。”

    苏淮喜笑颜开,“不急不急,春日风大,姐姐慢点。”

    涘苑中,又见青红急匆匆从苑外赶进来的陆娥姿,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又来了?姐姐不是叫你去给那个什么二殿下送信了吗?这么快就送完了?”

    被唤作青红的侍女躬了躬身,行礼道,“回二小姐话,大小姐的信,婢子是已经交托给苑外的二殿下了,只不过,”她看向陆清姿,“二殿下想替太子殿下朝大小姐讨个信物。”

    “信物?”陆娥姿惊的从位上站起,“姐姐都未曾见过他,交换个什么信物。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等儿郎是不会怎么样,届时亏的,被议论编排的不还是姐姐?

    去去去,你去回他,管他是什么二殿下太子殿下的,一日未八抬大轿来我太师府,迎我大姐姐,那便都隔了一层。

    圣人云,男女七不同席,私相授受更是不合规矩。我姐姐命薄可经不得他们这样折腾。”前面有提过,虽同为太师女,但陆娥姿跟陆清姿很不同,她生而重瞳,被谓不详,侥幸保了一条命后,就被送到了家庙中。

    庙宇路远,虽有陆清姿时不时的照看抚慰,她的性子也难免带了点不拘洒脱。

    她张口闭口圣人云,并非就一心循礼,而是单纯的借这圣人云来呛苏江与苏淮。

    他苏江是谁,她不知道也没见过,这样个什么都不清楚的人就想来求自家姐姐,他们也配!

    面对陆娥姿的喋喋呛言,青红显得有点为难,终临摹完了一篇字的陆清姿放下手里的豪笔,走到窗边,伸手攀折了一支妍丽多姿的梅花,递给她,道,“就拿这个去复命吧!”

    青红从陆清姿的手里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梅枝,“是!”她捧着桃枝,冲着陆清姿展了个笑,还是大小姐待人宽厚,晓得她的难处。

    至于这信物为什么只是个梅枝,那就不能问她了,毕竟,她也只是个婢子,传话递物的婢子。

    青红笑完,刚想走,就听到陆清姿又道,“送给二殿下的时候,记得再说一句话。”

    青红附耳细听,“就说,在大塍以东之处有座开满梅花的小城,城中女子皆以折花赠人,表露心迹。”

    东宫太子府中

    从幼弟手里接过信件与梅枝的苏江太子,难掩满目喜悦,“她真这么说?”

    苏淮如是的点了点头,嘴角咧起跟苏江太子一样弧度的笑,“大哥如今可是心满意足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信折好又塞回信封中,“是,满意,满意!”他激动的抓起他的手,“孤真的很满意。没想到,她待孤之心,竟也同孤待她一样。

    昔有关雎,尤盼蒹葭。阿淮,你去帮孤跟她传个话,就说,卿卿之心,孤绝不负,尔无需盼望。”

    苏淮不知道自家文采滔天,风华无双的哥哥怎么会对这个见都没见过的陆家大小姐这般倾心,但兄长有命,他却不能不为。

    是而,在那年的同一天里,苏淮二次登门陆府。

    也是在这一次登门里,他守在长廊上,见到了那个梳着一对小髻子,穿着一身粉色对襟的襦裙的小姑娘。

    她拿着刚折的梅花跑过长长连廊跑到他的面前,叫了声“淮哥哥”后就把手里的花一并塞给了他。

    “淮…淮哥哥?”重华皇后仙逝的早,她仙逝之后晟武帝就再没进过后宫,是而,满苏家,除了苏江之外,他再无兄弟姊妹。

    这一句女儿声的“淮哥哥”把他整个人镇住,回神后,他先愣后笑,道,“妹妹是哪家的妹妹,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还有……这花…”在大塍以东之处有座开满梅花的小城,城中女子皆以折花赠人,表露心迹。这是他才从陆清姿那知道的故事。

    折花赠人,表露心迹,谓之情,难道,难道眼前的小姑娘喜欢他?

    他这般想,手里的梅枝却不知怎么的有点烫手,悬悬欲坠时,她突然开口,语气有点调皮,“你这人好生好笑,来人家家里却要问人家是哪家的。”

    他囧色浮面,“陆家?”

    “莫非妹妹正是那位一出生便被送往家庙里的陆家二小姐,陆娥姿?”他实在不会说话,短短一句话就找准了人家姑娘的刺点。

    索性,这些话她自小听惯了,没往心里去,坦言道,“是啊!我就是那个天生不详,才一出生就被家里人送到家庙里名为修行,实则自生自灭的陆家二小姐,陆,娥,姿!”一字一顿,她把“陆娥姿”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楚。

    他表示同情,“我也一样。”

    “什么?”这一次,换到陆娥姿不解了。

    他继续道,“我跟妹妹其实一样,我一出生,母后便仙逝了,城中人人皆说是我命太硬,这才把母后给克死的。

    妹妹自小离开父母,我也是自小就被兄长接到宫外养在身边。我跟妹妹,一样。”

    她摇着头,矢口否认,“不,我们不一样。”

    她看向他,眼中透着常年看清一切的淡然,“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你虽离家,但却是养在亲生兄长身边。苏江太子对你的好,可是举国皆知。

    我就不同了,我虽也有姐姐,但女子终究不同于男子,她一月里能来一次庙中都是说尽了好话。

    姐姐不在的时候,庙里的那些婆子就可劲的蹉跎我。残羹冷炙,冬无炭薪,都是常事。”

    “妹妹……”

    她打断他的话,“所以,在那般环境下生存而长的我,视姐姐为唯一,任何敢欺负姐姐的人,我陆娥姿第一个不放过。

    而只要姐姐说一句好的人,我也绝对会恭敬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