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敲响了李凡心里最警惕的那根神经。
这个世界上知道李雄不是他亲生父亲的人并不多，而这么不加遮拦说出来的，李凡瞬间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鹏大文山湖的事，是你指使的吧？”
李凡在电话里冷冷地问道，他意识到在背后隐藏了这么久的，一心想见他的“老大”此刻已经在电话里和他直接对话了。
“是我，我原本只是想不惊动任何组织成员单独见一见你，但事情的走向和结果并不在我的期望范围内，我表示十分的遗憾，并也一直想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
对方十分坦然的承认了，并且还以极其诚恳的语气表示了歉意。
李凡并没有因为一句听起来很真诚的道歉而放松警惕，他继续追问道：“苏家大伯也是你的人？”
“是，但出手袭击你和苏玉湖是他个人行为，我事先并不知情，他的行为让我十分失望，即使没有被你制裁，我也会毫不留情的处分他。”
对方虽然否认了指使苏亘行凶，但其态度十分的坦诚，李凡相信这样一个身居高位，并且大方承认其行为的人应该不会骗他。
李凡没有继续纠结苏亘的问题，而是继续抛出了第三个问题：“那这次欢乐谷跨年夜的恶性事件，也是你指使聂航在监控关闭的时间段行动的？”
“是，当初是我将被日本警方逮捕的聂航赎了回来，当我知道你要去参加跨年狂欢之后，亲口告知他这个时间最适合他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对方再一次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行为，李凡没有想到这一次跨年夜的灾难竟然又是一次针对自己的行动，身边最在乎的人连续三次因为自己陷入险境，让李凡对电话对面的那个人充满了敌意，这个幕后黑手一边说着最冠冕堂皇的话恭维并拉拢自己，另一边却用各种卑鄙阴险甚至残忍的手段伤害自己的朋友和无辜的群众，而且面对自己的恶行，居然如此的坦然平静，轻描淡写。
“如果只是为了我，为什么还要波及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们天宫不是执行国家法律，维护修行界秩序的吗？指使修行者对普通人类发动大规模伤害性袭击，这个罪名足以让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李凡恶狠狠地质问道，但是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传来了平和而慈祥的笑声，仿佛一个老人在笑自己孙子的童言无忌一般。
“李凡，我想你可能对修行界的认识还太肤浅了，我引导聂航这么做，首先是为了让他来检测一下你，看看你在面对灭顶之灾时，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很欣慰的看见你没有抛弃同伴独自逃生，看见你灵活运用自己的异能保护自己和同伴，看见你面对强敌敢于出手迎战，看见你用智慧战胜愚昧，这就是我最主要的目的，而我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藉此机会送你靛海珠，聂航鲁莽、偏执、幼稚、无知，靛海珠在他手里实属暴殄天物、明珠暗投。”对方并没有因为李凡的质问而生气，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向李凡阐述他的用意，“你可能觉得我的做法对普通人类来说有些冷血，但等你加入天宫后你会发现，作为一个特殊的组织，我们必须做出一些无奈的选择。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可以自己先思考一下。”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一下，然后用字字强调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是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你会希望有天宫这样一个组织长期存在吗？”
李凡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并非没有想到过，但是他想当然的认为存在即是合理，国家肯定是充分权衡过天宫存在的利弊，才会出现天宫这个组织，但对方抛出这个问题，说明了天宫的存在恐怕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心病。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并且是我认为的那个答案。”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你想的没错，修行者的历史比这个政权更加悠久，虽然自封神台出现以来，在仙界的制衡之下，修行者不干预政治已经成了金科玉律，但三年多年来，我们依然可以在史书中看到修行者的身影，他们依然在以不同的方式和身份参与着人间的大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对修行者的存在感到不安，你是历史系的学生，应该可以理解，哪怕一个九五之尊，也随时难逃背后一刀，凡人之刀好防，修行者之刀该如何防？所以利用修行者对付修行者，同时又对修行者防微杜渐始终是伴随文明发展始终存在的矛盾。”
电话那头的人再次把向李凡抛出一个问题，李凡没有回答，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个他不愿意接受，却不得不承认的答案。尽管他没有说话，但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已经听到了李凡的内心所想，继续说道：“是的，这个方式并不稀奇，正如当年李成梁所为一样，天宫也必须通过养寇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正如你所亲历的九黎族人大屠杀事件，天宫早在第一个九黎族裔被屠村时就收到了当地呈送的报告，但这个报告被以‘暂未发现修行者痕迹’为由冷处理，而直到收到了第三份报告后，才被并案处理，并且还大费周章去调遣引退十八年的李雄来处理，最终案件的结果如你所见，但因为这个案件，政治层面有了更多的人支持保留天宫。”
电话那头的人“呵呵”冷笑一声，“和其他人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我这次已经相当克制且仁慈了，否则我为何会在高峙、金重明、苏玉湖和你都在现场的情况下安排聂航行动？即使秘法监控系统关闭，这么大的动静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有其他修行者会来处理，毕竟这个城市是天宫的第二总部所在地，区区一个聂航能够造成的伤亡，恐怕还不如人类自己引发的一起交通事故。”
李凡被这个说辞怼的哑口无言，他明明知道对方是错的，但是却错得理直气壮，甚至理所应当，但同时他也对天宫的正义感进一步产生了质疑，虽然他十分自信他身边的天宫成员都是正直、善良的人，但确如对方所说，阳光照亮的地方，背后都会有阴影的存在，天宫作为一个特殊组织，必然也要有一些特殊手段。而李凡也通过换位思考意识到，天宫的存在，对于修行界的稳定而言确实有着不可磨灭的意义，但对于国家机器而言，也确实存在着不可忽视的隐患，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头上高悬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也许你对我的行为依然不认同，我并不感到奇怪也不打算现在就得到你的认同，你刚刚走进修行界的大门，对于修行者和普通人类如何共存这个问题，我相信随着你自己的探索，会有更清晰的认识，希望届时你可以用行动来告诉我你的答案，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对方再次停顿了一下表示对接下来的话的强调。
“我希望修行者可以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并且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为国家发展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这个答案狠狠敲击着李凡的大脑，他甚至有高唱一首《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冲动，这种类似的理想只在他系着红领巾的年龄，听着学校里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在国旗下讲话时听到过，而此时此刻，一个人到中年的超级人类领导者，居然还保留着这样一个儿时的初心，让李凡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又都充满了道理。
“靛海珠我已经交到了你手里，如何处置，你可以自行决定，我会持续关注你的未来，如果你愿意，希望我们下一次可以换一种方式交流。”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再一次从李凡的沉默中读懂了他的内心，“最后多说一句，你的亲生父亲与我有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而他也是为了这个理想与目标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通话结束了，在持续的“嘟嘟”声中，李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