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范建没有了,范侠也就不存在了。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但是毕竟不能铤而走险。
那么在此条件下,能够阻止曾经的区队选手范建夺冠的途径只有两个——第一,在预赛中打败他。第二,让他自动退出比赛。
关于第一条,宁小北打乒乓的水平简直耻于其中国人的身份。范侠倒是还能一战,他还在他们警察系统里拿过奖呢。
“不可能的,我也打不赢我爸。我爸在崇明的家里特意放了一个比赛用的乒乓球桌子,没事儿就跟村里的老头们练习。我上礼拜回乡下探望他,被他杀得片甲不留。打不过,打不过。”
范侠摆摆手。
“那就只有第二种办法了……”
毕竟这可是为了打架,连决定一生命运的选拔赛都能错过的传奇人物。
“但是我爸他已经在厂子里了吧,我们怎么把他弄出去呢?”
范侠无奈地挠了挠头。
“你爸喜欢什么?”
“抽烟,喝酒,跟美女搭讪。”
范侠掰着手指说道。
“哎?”
两人说着说着,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四楼的业务科办公室。
“小范啊,乒乓球赛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你一定要帮我们第四毛巾厂争光啊。”
两人偷偷潜伏到了外厂员工休息的大厅,远远地看着几个穿着红色运动服,胸口上写着“四毛”字样的人,正围着一个又高又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加油鼓劲。
“一句话,包在我范建身上。”
范建拍了拍胸脯,咧嘴一笑,“话先说在前头,拿到第一名的话,奖杯给你们我是无所谓的,奖品和好处费我可是都要的。”
要不是为了洗衣机和三百块好处费,他才懒得一大清早跑到这破厂子里呢,平时这时候他范老爷都还没起床呢。
“范侠,看你的了……”
两人瞅准范建落单的空子,宁小北慎重地拍了拍范侠的肩膀。
范侠拍了拍皮夹克,衣兜里装满了他刚从他舅储物柜里顺来的洋酒洋烟,踌躇满志地点了点脑袋。
“哎……不对,不对,刚才那两个小子有点不对啊。”
小操场边笑声一阵接着一阵,正在场边观看二人三脚游戏,给厂长和厂长夫人加油的赵景闻突然想到什么似得,转头看向宁建国。
“那个小黑皮身上的夹克衫,还有旁边那个小白脸身上的毛衣,好像都是我的衣服嘛。”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急忙往办公室跑去。
“爸……阿建,好巧哦,侬也在这里啊。”
范侠拢了拢夹克衫的领子,朝正在花坛边抽烟的范建走了过去。
“侬是……”
背着光,范建眯起眼睛,隐隐约约地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朝他跑了过来。
“我是侬表哥呀,过年侬还来我家吃饭的,侬忘记了。”
范建的姆妈有五个兄弟,三个姐妹,生下小孩无数。他娘家这里的亲戚就如同样板戏《红灯记》里唱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的情况一样,他家是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数不清,一天到晚乱串门,他也不是各个都认得全。
要是说范建一开始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再见到范侠那和他几乎如出一辙,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出的黑色皮肤后,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他家的这身挺括的黑皮遗传自他黑里俏的外婆,范建的妈和舅舅们一个比一个黑。逢年过节偶然去大舅家吃团圆饭,简直像是在万隆召开的亚非拉第三世界人民大会一样。
“哎呀表哥,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侬也是在这里上班的?”
没听说过有亲戚在皮鞋厂上班的呀……范建心想。
“不是,我哪里能在那么好的地方上班,我也就是个无业游民,跟着街道的人过来长长见识。喏,这是我朋友,阿三头,跟我一起来的。
范侠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宁小北。
宁小北第一次见到二十多岁的范老爹,果然是一身腱子肉,长得跟野兽似得眼中闪着精光,不愧是杨浦区数得上号的的流氓,诚惶诚恐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嗯嗯……有事么?”
范老大胳膊肘往里拐,对待亲人还是挺和蔼的。
“是这样的,我这个朋友是弹吉他的,最近被云南路桥那边的几个人摔断了一把琴,美国进口的很贵的。他心里有点不服气。听我说侬很喜欢跟人去‘轧琴’,就想找侬帮帮忙。”
他说着,走到花坛的隐蔽处,撩开皮夹克,拍了拍里面一排内插袋。
范建一双眼睛就跟老鹰似得,那五六瓶小洋酒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也走到花架下面,两人鬼鬼祟祟地谈了起来。
“什么条件?”
“我这个朋友是专门做‘水产’(走·私)生意的,家里这些东西多的快扑出来。他说了,只要想办法帮他报复回去,给对方吃点苦头,那些东西侬随便挑。”
范侠深谙他老爹的心理,浪头甩得来一浪接一浪。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画大饼”,而且是印度阿三画大饼——飞饼。
“真的假的?”
范建瞄了宁小北一眼,有些难以相信。
这个人看起来老老实实,不像是那种会做偷鸡摸狗生意的人么。
“吭……”
宁小北蹙着眉头走了过来,一撩衣服,从皮带里抽出一整条万宝路香烟,交给范侠。
“侬不相信,不相信就试试看,到底正宗不正宗。”
“我的衣服,我的老酒,我的香烟!”
回到更衣室,赵景闻看着自己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储物柜,气得暴跳如雷。
“小赤佬,两个小赤佬,居然偷到侬赵景闻爷爷的头上了。他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这些东西都是他攒了一整年,打算年底的时候当做礼物送给宁建国。这洋酒是开饭店朋友那边搞的,洋烟是海关朋友那边弄的,费了不知道多少工夫,贴进去多少人情——结果好了,整个仓库被人端掉!就是那两个贼骨头干的。
最可气的是,他刚才居然还拍了拍那个黑皮的肩膀,他还夸他,说他很有眼光!
气死了,气死了!
赵景闻感觉自己肺都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