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一头凶名赫赫的孟虎,很难;照顾一头凶名赫赫还规格plus的异能者孟虎,难上加难;在黑手党审讯用的地下室里,照顾一头凶名赫赫、规格plus的异能者孟虎……

    不说了。再说眼泪要掉下来了。

    “不是对大家的工作指指点点,”我揉额头,“中岛君的状态很不稳定,在进行一些会见血的工作时,能否劳烦把遮光布拉上呢?他不会主动伤人。”

    拷问小队:“大姐头的确让我们配合羽二重小姐的工作,但是——”

    话还没说完,角落被遮光布覆盖的铁笼就传来噩梦般的撕裂声。闪着凛凛寒光的爪子熟练划破遮光布,哐啷哐当响了一阵后,从裂缝处挤出一个毛茸茸的吻部。

    我:“……”

    我:“…………”

    失策。

    拷问小队:“如您所见,我们四天换了六张遮光布。”

    “对不起,我考虑不周,让中岛君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羞愧地捂住半张脸,“这些天辛苦大家了,劳烦向尾崎小姐传达我的谢意。”

    拷问小队的成员面无表情点点头,带着一身不明液体和沾血的斧头离开。

    顺带一提,没有业务冲突的前提下,尾崎小姐的拷问小队是最好说话的暴力部门。

    他们的成员要么常年木着一张脸,行政说啥就是啥,结实耐造、勤劳朴实;要么像自家大姐头一样和气地提出要求,且会贴心地亲自解决造成阻碍的人。

    不过也没哪个部门敢给他们脸色看,毕竟,谁也不想悄无声息地被‘遗憾’离职。

    送走刚干完一单的拷问小队,不省心的大猫猫已经把遮光布勾成缕了。

    “我听说,中岛君差点吓死了一个有心脏病史的审讯对象。”拖过老搭档·旧椅子,我摆出促膝长谈的姿态,“不要否认,监控录像已经发到我邮箱了。”

    大约两天前的凌晨,拷问小队临时加班,从港口拖来了疑似敌对组织内应的老看守。审讯对象年近六十且有心脏病史,审讯强度很难拿捏,一不小心就是竹篮打水。

    拷问小队的审讯方案是放置+高压逼问,然后第一步就被搅乱了——被独自扔在黑暗地下室的老看守正处于神经紧绷、惶惶不安的状态,就被扒拉开遮光布的白虎吼个正着。

    老人家当场去了半条命,拷问小队忙活一整晚才把人捞回来。

    尾崎小姐玩笑般跟我提及此事,顺便积极跟进了一下医疗器械的批复……打工人如我自知理亏,只能把又被打下来的申请改了改,硬着头皮做三次提交。

    “我知道,你只是好奇他们在干什么。”我耐心道,“中岛君知道遮光布的价格吗?你已经累计弄坏六张了,要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哦?”

    还没开工先欠债。

    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倒贴的啊?

    白虎君扭开大脑瓜,若无其事地把头搭在爪子上打哈欠,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布条玩,全然一幅‘你说什么?本咪咪可听不懂’的摆烂模样。

    猛兽沉沉粗粗的呼吸声在地下室回荡,我板着脸不说话。

    两只巴掌大的毛团团耳朵在静默中渐渐绷紧,不安下压。

    白虎悄悄瞥我的模样像极了犯错的蠢孩子:能从大人的态度里猜出自己犯错了,却想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

    “再说一遍。”我放慢语速,“不许,弄坏,遮光布。”

    想了想,又半是威胁地加码,“弄坏就没有饭吃。”

    毛团团耳朵一下弹起,蠢孩子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我无大语,“快点想办法变成人形吧,我已经不敢再给你吃东西了。”

    经过几天的试探和接触,除了对‘太宰治’有强烈的攻击性反应外,另一个能激起白虎君强烈兴趣的词汇就是‘吃’——他真的很能吃,还荤素不忌。

    二十斤水煮牛肉能吃,生豆芽也不嫌弃,飘进笼子的糖纸他都能抱着舔两下。

    能吃不是问题,食堂有相当不错的员工补贴,一时半会不会让他负债累累。问题在于,整整五天过去了,白虎没有丝毫要排泄的意思。

    省去打扫的麻烦我确实很高兴,但是这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期间我特意去请教黑蜥蜴的广津先生,老先生很给面子地来看了看,看完说白虎君非常健康,健康得不像个‘阶下囚’。

    ……算了,就这样吧,我认输。

    异能本就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存在。

    比起虚无缥缈的非自然研究,眼下有更现实的问题摆在我和白虎君面前:借住在拷问小队的办公场所不是长久之计。

    这间审讯用的地下室位于总部大楼下,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直达电梯的正经入口,一个是通往郊外焚化炉的运输出口,方便拷问小队进行严格的出入控制。

    尽管尾崎小姐一直表示‘来者即是客’,但我可不敢真的拿自己当‘客’。

    审讯室的出入口有限,铁笼也许可以通过异能强行带入,身为异能体的大型猛兽白虎君就没那么容易了。

    由此推测,中岛君应该是以人类的形态进入地下室的。

    广津先生说,白虎形态下的中岛君并无暗伤,也没有附着他人的异能气息,基本上可以排除‘由外界伤害导致无法变成人类’的可能性。

    那么就是来自内部的原因:本体「中岛敦」拒绝变成人类。

    活了二十年,我很清楚,这世上的苦难超出我的想象,无论是否怀抱善意,一知半解的宽慰都可能会起反效果。

    一个万里挑一、拥有异能的年轻男性,甚至可能是少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苦难,才会进入黑暗世界寻求生机;又忍受了怎样的痛苦,让他拒绝以人类的姿态面对世界。

    我无从得知,但会抱持悲悯。

    当然,我接下这个任务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和太宰治的约定是一部分原因,另一方面,我解决白虎君的最大底牌也压在他的身上。

    太宰治,异能「人间失格」,能让他接触的一切异能无效化。这个技能甚至不用他主动触发,哪怕太宰治处于昏迷状态,也无法用异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通过太宰治强制解除中岛敦的白虎形态,就是我最后的解决方案。

    至于被坏脾气的年轻干部拒绝该怎么办?

    哈。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没有拒绝的资格。

    大不了首领办公室见,看我俩谁有理。

    陪没有烦恼的大脑虎聊了一段时间,其实主要是我在说话,白虎君听到熟悉的词汇发音偶尔给些回应,我则记录下这些回应,作为下次交流的参考内容。

    一两个小时聊完下班,恍惚间有种自己从黑手党文职变成幼稚园老师的错觉。

    开口带语气词还是小事,险些要忍不住开始说叠字了。

    说到下班,就不得不提港黑奇怪的考勤制度:明明是彻头彻尾、根基深厚的非法地下暴力组织,却意外地设置了正规企业的考勤要求。

    我这种文职按照朝九晚五进行考勤,拷问小队和黑蜥蜴等暴力部门是较为宽松的弹性考勤。法定工作日计算出勤,缺勤扣钱、出差补贴等,都按照相关法条办事。

    哪怕有黑手党性质的临时工作和突发性任务,只要我愿意绕路去总部打卡,组织就会给我算加班,并条清缕析地记进我的月末工资条里。

    在加班狂人安吾前辈手下工作时,我实习期的工资通过加班时长不断累积,一度出现实习工资比正式工资还高的奇特景象。

    凭良心说,抛开偶尔有生命危险不讲,我对portmafia生不出其他怨怼。

    这组织能处,加班他真算jpg

    港黑根据职位的高低分配员工宿舍,仅次于首领的五位干部甚至可以申请总部大楼的一整层作为住所。不过目前在职的五位干部,没有任何一位选择住在总部大楼。

    我的养父在横滨有房子,还是地段很好、价格很贵的那种高级公寓。他前几年离开横滨去东京工作后,就把房子的产权转移给我了。

    考虑到通勤时间,我最终选择了入职时分配的单身宿舍。

    回到住处已是夜色深深,月光如潺潺流水,在1dk的房间里轻曳。

    晚饭是在地下室和中岛君面对面吃的,我干脆没有开灯,借着月色捞起睡衣快速洗了个澡,边喝奶边设明天的闹钟。

    热牛奶对我的助眠效果从小到大都是出类拔萃,刷牙时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好几次差点含着牙刷原地睡着。

    换下来的衣服乱糟糟地扔在懒人沙发上,玻璃杯也没来得及洗,我挣扎着和它们对视了两秒,决定明天再处理这堆烂摊子。

    床垫和被褥都是最柔软舒适的材质,我喜欢在被子下舒展身体,等四肢都温暖起来,再依偎着床上的玩偶慢慢蜷缩成一团。

    遮光窗帘的底部有一条灯光画出的亮线,逶迤着落在地毯上。空调出风口的扇叶发出嗡鸣,我意识朦胧地把脸埋进玩偶怀中,深吸一口气。

    玩偶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冷冷的香气,像窗外寂静的月亮,又像夜色中无声的街巷。它的触感柔软微凉,像人的皮肤,贴近了仿佛还能听到不疾不徐的心跳声。

    让人安心的心跳声缓缓贴近我的脸颊,我迷糊中侧脸蹭了蹭……

    直到‘玩偶’伸手轻轻揽住我的后背,在我头顶发出一声低笑。

    我猛地睁开眼,瞬间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