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垂着头回到储秀宫，刚推开门，便听屋内传来主子的一声暴喝，旋即是一声拍案巨响：“磕坏了本小主的琵琶，你还有脸回来？还不快跪下？！”
依芸心头一突，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顺地依言跪了下来，目光飞速扫过眼前，转念想起方才公主以“本小主”自称，立时心中一阵警醒。忙抬眼扫过四周，却是大惊。
原来，这宫室之内，除却自家公主和自己，竟不知何时还拉拉杂杂站了一大堆人，为首的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姑姑，手里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状似不经意地扫了自己一眼，眼底微露几分不屑之意。
“小主恕罪，奴婢……奴婢……”依芸会意，配合着猛地磕起头来，一边用指甲狠掐着掌心的软肉，一边凄切道，“这琵琶太沉，奴婢实在……”
她本不擅撒谎，此时不得已而为之，心下难免焦急，四下相望，宛若一个极其害怕受到责罚而轻身颤抖、四处求助的孩子，倒是将那分委屈与不知所措表现得实打实。
“这般毛手毛脚，简直丢人现眼！不若就此罚你去辛者库做做苦工，也省得日日在本小主跟前碍眼！”
“小主！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主千万不要将奴婢贬去辛者库！奴婢以后一定殚精竭虑，再不敢马虎半分！”
“且慢。”
二人正在那儿你来我往地应和着，忽闻一声轻咳，只见那位姑姑眼角一挑，嘴角微勾起一抹略带嘲弄的笑容，轻声缓道：“明贵人何必如此大动肝火？下人犯了错，责骂一番也就是了，便是杀鸡儆猴，也犯不着在老奴面前摆这主子的威风。去什么辛者库？瞧把这小丫头吓的。”
她奉命前来封赏，却不料这位大宛公主刚得了册封，便在自己面前来了个下马威，想到今晨宫中隐隐传出的流言，心中不屑不免更盛了几分。
司徒臻收回按在案几上的手，面上浮起一个森冷的笑意，娇声道：“姑姑此言差矣，仆婢做了错事，遭到主子责罚乃是天经地义，难不成到了洛安，就能任由恶奴欺主不成？更何况，这名侍女乃是本小主自大宛带来的陪嫁，非属洛安宫廷之人，莫不是本小主处置自家侍女的权力都没有了么？”
那姑姑闻言面色一寒，她又不傻，自然听得明白，这位外族来的主子言下之意。她入宫多年，早已执掌后宫诸多具体事务实权，之前数度颁旨宣封，那些新入宫的小主，哪个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又是讨好又是送礼？怎想到这番邦外女，竟全然不顾自己在这群低位宫人之中的体面，张嘴就是主仆之别。
“明贵人误会了，老奴怎敢拦阻贵人处置下人？只是你们主仆一行既入了宫，又受了封赏，便须得遵循宫中的规矩。皇上仁厚，念小主一行远道而来，赐下重赏，非但小主有赏，便是小主的这两名贴身侍女也都一并有赏。如今小主既已将一名侍女赶出宫去，又要当着老奴的面，将另一名侍女也撵去辛者库，老奴若不加以制止，只怕今日这差事便要办砸，着实无法向皇上交代。”
“哦？”司徒臻眉眼一挑，似是来了兴致，“那倒是要多谢皇上厚爱了，只不过，姑姑有所不知，在我大宛婚嫁传统之中，素有‘试夫’习俗，婚配之前，女方可择三名以内侍女前去替主子相看，若觉不妥，可随时反悔。而一旦成婚，未免影响主家夫妇之情，兼且成全主仆之义，这些代为相看的侍女是断不会再留在主家身边的。今我虽和亲洛安，但大宛的婚嫁传统却也不能破了，因而，我这两名侍女必须离开，姑姑若嫌不好交差，只管如实禀明皇上和太后，后果自有本小主一力承担便是。”
“明贵人确定？！”那姑姑猛地抬头，神色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狠意，“这赏，明贵人若要代为领受，倒也无不可。不过老奴可得提醒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刻意拖长了嗓音，语气中不乏几分幸灾乐祸。
依芸闻言顿觉不好，猛地抬头，刚想开口制止，便听司徒臻朗笑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