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臻横了她一眼，悠悠道：“宜人都将我比作明妃出塞了，难道还有什么指望？”
“明妃姿容绝世，出塞后亦享荣宠非常，贵人又何必妄自菲薄？”
司徒臻嘴角微微一扯，不欲多作解释。今晨之事历历在目，一个行差踏错便可能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中，她又怎敢心存侥幸？
将掌中鱼骨随意抛下，转身席地而坐，复又扯了一块鱼肉塞进口中，鱼肉鲜香，还用了西域特产香料，与中原滋味大不相同。
司徒臻望向西边斜阳，红日余晖将宫墙殿宇上的琉璃瓦染上一片金色，熠熠生辉。沉默半晌，才侧头淡笑道：“来日方长。倒是你，眼看快要入夜，若是回得晚了，会否有失体统？”
言及此处，却见米丽亦沉默了下来，低垂着脸，也学了自己的模样席地而坐，伸手扯着手中鱼肉，却并不送至口中。
司徒臻眸光一转，敏锐地察觉到，周墨翾钦定的这门亲事似乎并不这么尽如人意，斟酌一二后，这才试探性问道：“可是受了欺负？”
米丽只是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了声：“无事。”
司徒臻心下警铃大作，忙侧过身去细细察看，只见米丽浓妆之下，面色似有几分苍白，与其往日神采大相径庭。于是不由心下一紧，忙放下手中烤鱼，拉过她秀腕把脉。
“你……”
指尖触碰到其虚弱的脉搏，司徒臻当即大惊失色，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猛地一把站起，在沙地上来回踱了三圈，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谁干的？”
米丽见瞒不过她，唇角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干哑艰涩，再不复先前柔媚，自嘲道：“连老夫人不满我夫君娶一个番邦女子续弦，言道番邦外女无权诞下连家后嗣，于今日一早，使了几个婆子，强行灌了我一碗绝子汤。连家世代肱骨之臣，几曾沦落到要娶一个异族舞姬为妻了？我这等身份，在他们眼中，只配用银子打发，便是当妾都进不得家门。”语气平静，仿佛事不关己。
“好一个连老夫人！”司徒臻盛怒之下，一双美眸杀气毕现，“那连大人呢？你是朝廷钦赐的四品诰命，他就这么任由着老母胡来？”
听她提起连承嗣，米丽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嘲弄：“我家夫君那可是个大孝子，说来惭愧，昨夜他发觉我仍是完璧，竟有几分欢喜，可今晨对上老夫人的咄咄相逼，却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司徒臻边说边微微摇头，神色嘲弄而淡漠：“子嗣这等事，素来天不从人愿，若是那么容易便得着，连府又岂会十多年来后继无人？”
说到最后，她竟忍不住冷笑起来，对着米丽道：“你我主仆一场，如今你出阁归宁，我亦有一物相赠，你且等等。”
言毕，转身进了屋中，片刻后，拿出一个锦盒，交至米丽手中。
“打开瞧瞧。”
米丽闻言定神看了她一眼，默默将锦盒打开，只见一支花丝镶嵌的凤钗静静地躺在盒中，钗头凤身饱满，振翅欲飞。
司徒臻见其不明所以，接过盒中凤钗，巧手在凤尾处轻轻一扣，只见凤身当即一分为二，露出中空的内里来，自其中倒出一粒乌黑如香丸般的花籽。
“你可识得此物？”
米丽有些疑惑地接过其手中花籽，辨认了一番之后，略有些失望地摇头道：“未曾见过。”
“大漠奇花，曼陀罗华。”
随着司徒臻朱唇轻启，米丽神色一变，忙定神再细细瞧去，口中喃喃：“你是说……”
二人都是漠北边民，对这个名字自然并不陌生。毋需多言，米丽已知其中轻重，眸中再不复先前落寞，只默默将其收还入凤钗腹中，阖上盒盖，郑重道：“大恩不言谢。若此仇得报，司徒澜此生都任由公主差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司徒臻自是留意到其称呼的变化，不由牵了牵嘴角强笑道：“免了，你也是受我所累。你我本非同族，我背负大宛，而你却不然。倘若真有那一日，切记你如今再非奴籍，山长水阔，何处不为家？万望珍重。”
米丽收回目光，爽朗一笑点头，再不多言，行了个大礼，低头拜别。
司徒臻静静目送其一路远去，终于月上中天，她抬头望月，只见月华清冷，周遭万籁寂静，竟似天地间空幽无一物般。
她突然间意识到，千鲤湖对面那高阁处的箫声，似是很久没有传来了。定神又看了眼那高阁后，这才转身回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