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要割你的线？你们不是同伴吗？”云升忙问。
这种感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人在封闭的空间里，会怀疑危险来源于暗处的敌人，甚至怀疑到鬼神身上，但没人会怀疑自己的同伴。
这种不信任造成的不确定感，比有鬼都可怕。
“别误会，不是内讧。”寸头男子解释，“怎么说呢……那下面很玄乎，还是让阿轸给您细说吧。”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年轻男子上前，脸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稚气。“第三批就我和章哥，咱们俩合作许多次了，算是很有默契。”
叶轸说到这儿，语气突然急促，“可下去没多久，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我旁边飘过，还攻击了章哥，我没多想就直接动手了，也砍中了那个东西。后来章哥打醒了我，我才知道砍中的压根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咱们的通讯设备。”
“幻觉？”叶鸣九问。
“应该是。”叫叶章的寸头男子道，“经过这个事，我们大概也知道下面有能致幻的东西，所以也有刻意地控制呼吸和视线。”
“事实证明这方法没错。后面我们找到了前两批下井的人，虽然地方不相同，但他们都是被困在了自己的幻觉里，以为逃不出来，其实只是在原地踏步。”
俞延一惊，这个人的描述的现象他感觉非常熟悉，一时之间却又不能马上想起来。
那边叶鸣九默了片刻，又问：“没有叶峡的线索？”
“没有。”叶章如实答道，“我跟阿轸也很奇怪，既然都是被幻觉困住了，既然能找到前两批人，为什么就找不到叶峡哥他们。加上越往后天越黑，井下的视觉非常受限，我们担心有变故，就赶紧上来了。”
“以叶峡的习惯，不可能没留记号。”叶鸣九道。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管事也不敢再拖，趁刚刚谈话的间隙又把前两批下井的人也带了过来，几人绞尽脑汁地回忆有没有类似记号的东西。
“我确实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记号，不过……”叶轸语气有几分迟疑，“就是在救第一批人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很深的洞，洞口很大，深不见底的那种，我只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我不清楚那个是不是我的幻觉。”
叶鸣九一瞥过去，管事就忙回道，“我们观测井深七十米左右，井口直径还有严格的限制，这已经是能开凿的极限了，他说的洞绝对不是我们挖出来的。”
霎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俞延忽然想起这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急忙开口，“叶大哥……”
叶鸣九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他挥挥手指，刚才被叫来问话的术士们会意迅速离开，只剩下叶章和叶轸被留了下来。
“可以说了。”他道。
“不一定是幻觉，还有可能是空间置换！”俞延语速飞快，“之前叶峡哥带我们回收中天皇君神力时，我们和神君短暂对战过，神君除了能改变视觉，还能与空间中任一人交换位置，你以为你是在攻击他，其实你攻击的是自己的……同伴。”
说到这儿，俞延攥紧了拳头。
他想起那时候，天真地以为是必杀的一击，然而神君置换了和八仪的方位，也改变了他的视象，他……刺伤了八仪。
听他们之前的描述，下去的除了叶峡哥，应该还有景殊行，两人现在生死未卜。他不敢想象这种力量一旦作用在他们身上，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中天皇君就是天皇氏，这里又靠近地皇殿，所以我推测，这会不会也是地皇的神力所造成的影响。”
叶鸣九默默听完俞延的分析，瞥向对面两人，“你们觉得呢？”
“小兄弟说得也很有道理。”作为产生了幻觉的人，叶轸觉得俞延描述的倒也算符合实情，“只是九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些目前都还只是推测，要想确认，只能下去验证。”叶章也表态。
这就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毕竟代主事下落不明，加之昨天连续派了三批人下去，动静大得整个区域的人都知道了。
现在再说派人下去，谁去？
叶鸣九放下支起的手臂，还没开口，管事就连忙劝阻。“计划还得由您来指挥推进，大小事宜也得要您出面拿主意，您绝对不能下去！”
叶鸣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他瞥向对面俞延云升和叶家术士，四人都很一致地摇头。
“叶峡哥主事也干得很不错，但他毕竟已经不是三家的人了。还有，在您走的那几天，山上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打探消息的，我们不敢暴露，进度也被耽误了一些。”
叶鸣九没有再坚持，而是转头问，“有没有办法能看清井下的东西？”
“很难。”管事如实反映，“您也知道，现在凿的这个观测井已经是我们能开凿的极限了。”
叶鸣九沉默不语，他知道管事说得没错，这片巨大的区域是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考察勘探的名头从当地获得了临时的许可证明。
等这一切结束后，他们必须得拿出考察成果作为佐证，也不能损毁这片雪山当地的生态样貌，否则不仅面临巨额赔偿，以后在这片区域常驻外勤们的行动也会受到很大制约。
他请叶峡过来，也是看中他脱离家族后的学者身份，给他们行动提供了不少方便。三家低调隐秘行事，不破坏现人世规则，本是他们的常态和准则，何况叶峡在这里，无论是出成果还是跟当地日后的交流合作，都应该是轻而易举。
可他现在失联，生死未卜，于公于私，都不可能不管他。
“叶大哥，要不就让这两位带我们下去吧。”俞延提议，“我们之前有跟神君正面打交道的经验，这两位哥哥又下过井，加上我们跟叶峡哥和景殊行都很熟，正好可以带我们下去。”
叶鸣九没有立刻回绝。
的确，现如今形势特殊，他不能带队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俞延和云升这俩小子都是下井的不二人选，只不过……
“我很感谢你们愿意出手相助。”叶鸣九正色道，“但你们毕竟不是三家的人，对我们无需尽任何义务，也不必听从我的调遣。如果下去遇到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们父母交代？”
“这哪有什么义务不义务的？”云升忙道，“孙同学是我们朋友，叶峡哥也是我们朋友，还有小景，虽然我和他老爱打架，但他们现在在下面生死不明呢，救自己朋友，怎么能干坐着？”
叶鸣九没有回应，而是转向俞延，“你呢？你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我没云升那么仗义，”俞延道，“我是为了帮一位很重要的人，只有下去，才有我要的答案，无论是叶峡哥还是地皇的宫殿，对她都很重要。”
“我懂了。”叶鸣九道，“我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希望你们也保护好自己，凡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叶章、叶轸，你们一共四人，先去修整一下。”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五点五十四分，七点钟，你们准时出发。”
“咋还要等到七点？”云升忙问，“人命关天啊，不该马上下去吗？”
“下井是严禁疲劳作业的，我们连夜过来，都没休息。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甚至想让你们睡一觉再下去。”叶鸣九道，语气难得地缓和，“现在，抓紧时间去养会儿神吧，我去给你们准备东西。”
他一说完，叶章叶轸就带着他们走去临时搭救的工棚。虽说是工棚，但并不是两人之前以为的那种露天的帐篷，完全是房屋的外型，只是用了方便拆卸移动的材料建成，里面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到了房间后两名叶家术士就离开了，房屋设施简单整洁，里面摆放着两个单人床，桌子上还有堆着的工具和食物。
夏天清晨的太阳来得格外早，不久前才蒙蒙亮的天空现在已经彻底放亮了，俞延心里装满了事，本以为睡不着，可经过一夜的行程，两人头才刚沾到枕头，就立马睡着了。
六点五十，叶鸣九准时来敲门。
两人迷蒙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振作了精神，叶章叶轸已经上去亲手给他们穿戴安全器材，等一切忙完后，叶鸣九身后的中年管事递过去两份文件。
俞延云升接过，两人都有些诧异。
“叶大哥……这是？”
“人身意外赔偿合约。”叶鸣九解释，“受益人可以填你们的父母，如果中途不幸出了意外，我会负责替你们给父母亲人履行赡养义务。”
他说着，递过去两支笔，又看了看表。
“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考虑，不懂的就问，如果后悔，现在也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