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盯住窗外斜阳。
在床上静静躺了两秒,祝衡终于确认,这不是个循环。
右手按上左胸,那里已结了一道血痂,伤口隐隐作痛,证明着他确实被那根线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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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衡醒来的动静,吵醒了守在门口打盹儿的陶然。
这大少爷身子一斜,瘫在地上,但还没醒全,睡得迷迷瞪瞪的,只隐约觉察到,躺床上那个人在动。
陶然翻了个身,随口一问:“醒了?”
祝衡可能是没料到屋里还有个人,怔愣一会儿,“嗯”了声。
陶然后背忽地一僵,脑子轰然清醒过来,谁在“嗯”他?
祝衡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起得有些艰难。
他用掌根虚按着眼框,低喘了几口气,忍下左胸口带来的痛意。
陶然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到祝衡的刹那,嘭一下浑身毛炸,见了鬼似的魂飞魄散。
“你居然真的没死哎!”陶然定了定神,语气有点激动。
什么叫“真的没死”。
祝衡一愣,抬眼看他,语气骤然发冷:“你什么意思。”
此刻的他像变了个人,少了一点清冷疏离,目光看起来有些狠戾,像野兽。
让人害怕。
陶然乍然吓了一跳,愣愣回话:“那根线说的啊,它倒真想叫你死,但在捅穿了你以后,它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跟我们说你死不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
祝衡一直盯着陶然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陶然迟疑了一秒,他压下心头的不适,缓缓继续:“所以女演员就建议我们,轮流给你守夜……”
祝衡轻轻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身上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了。
幸好没有。
他终于收起审视的目光,打断陶然:“我睡多久了?”
“三天。”
三天。
被捅了个对穿的左胸口,心脏的所在处,一个人身上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却只需三天,伤口就能结痂。
这不是正常人速度。
但在这个世界,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变成合理。
只要他,藏起来就好。
祝衡开门出来,空气中飘来一阵烤鱼香味,他微微皱了眉,对这股味道略有嫌恶。
屋外空地上,众人围坐一桌,正吃得狼吞虎咽。
陶然紧跟在他后面,顺手把门带上。
他瞥一眼桌上的丰富大餐,无意咽了咽口水,问祝衡:“你饿不饿,要不吃一点东西?”
动静传到餐桌,吃饭的众人猛地一顿,掉筷子的掉筷子,碎盘子的碎盘子,他们齐刷刷转头来,脸上尽是惊诧神色。
醒了?
三天前那个被细线把心脏捅了个对穿的男人,此刻就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若是忽略他面无血色的脸,别的倒是真看不出来,这是死过一次的人。
众人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祝衡没开腔,抬头望着那根细线若有所思。
陶然往前走了几步,又道:“这些我们都吃过了,没出什么事,好像死不了人……”
祝衡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拉下一张驴脸。
算了,不劝,劝也劝不动。
这大帅哥心脏被捅个对穿都不怕,恐怕他就是饿死,死海上,从这里跳下去喂鱼,也不会吃烤鱼一口。
不吃拉倒,你不吃我吃!
守了祝衡大半天,陶然都快饿死了,于是重新坐回桌上,跟众人一起埋头吃起来。
不知为何,在这个世界,他们似乎格外容易饿,每天吃满满一大盘,不一会又想吃,总也吃不够。
女演员最先吃完,她放下筷子,拿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抬起保养得极好的手腕,看表报时:“六点了。”
祝衡瞥了她一眼。
这气场,倒真有点红遍大江南北、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女演员声音清冷好听,落在众人耳朵里,却犹如恶魔的低语。
六点整,是那根线说的,好戏上演的时间。
果然,她话音刚落,有道萤蓝的光沿着线闪过,滋啦一声响,冷冰冰毫无感情的机械人声就从那根线中响起——
【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六位饥肠辘辘的观众走进剧院,在剧目正式上演前,观众们吃下了剧方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大餐,酒足饭饱后,他们乖巧等待六点整的到来……可是现在,还有观众饿着肚子,所以我们的剧目还不能正常上演哦。】
祝衡不耐烦哼了一声。
众人:“……”
你还“哼”?
你真是大哥。
这还没完,众人只看到一抹残影飘过,那个叫祝衡的男人直直步到桌旁,抓起自己餐盘里的烤鱼,毫不犹豫往海里扔去。
咕咚一声。
烤鱼垂直沉入海底。
竟是一点浮力也没有。
现场轰地炸了锅,众人原地窒息。
“死”上瘾了是吧。
陶然肉疼得紧,跪趴在岸边,想捞也捞不住,他望着逐渐沉底的焦香鱼肉,满脸痛惜道:“你扔什么不好,扔吃的干嘛呀!”
祝衡脚下一顿,扭头。
他扯着嘴角,笑得毫无温度,问了句:“这三天,上过厕所吗?”
陶然“嘎”了一声,扭头看过来,意识到祝衡在问他,摇了摇头说:“没,我从小便秘。”
祝衡默了一下。
在这长久的沉默里,陶然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所幸,祝衡很快移开目光,扫向其余四人。
他眼眸漆黑,一眼望过去,含蓄又深不可测,看久了怕被他一眼看透心事。
所以很多时候,没人敢一直盯着他眼睛看,也因此,无人发现在他目光深处,还藏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
众人被他这么看着,全都败下阵来,越看脸越白。
好像……还真没上过。
可明明,他们吃了那么多东西的。
众人打了个寒颤,脸上神情里满是不安。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二愣子陶然终于反应过来,嘤了一声,大哭起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女演员伸出做了美甲的十根手指,吹了吹落在指尖的灰尘,一脸淡定道:“慌什么呀慌,死就死呗,反正到了最后大家都是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