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来就好了。”他又重复着这话。
一边说,一边咽口水,嘴角扯出一抹淡笑。
陶然刚擦干净嘴,转脸就瞧见这一幕,心头猛地一跳。
这个大禹,怎么笑得有些诡异?
正常人微笑,一般眼睛也要跟着嘴角弧度上扬,但大禹却只是弯起嘴,眼睛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
转脖子也怪,身体、脑袋不转,光动中间那截肉柱子。
像什么呢?
拼接起来的机器人。
……我靠。
陶然转头想找书生小农女确认,然而下一秒大禹就伸出手,捏了捏陶然白嫩嫩的小脸蛋,又看向祝衡,眼中满是憧憬地说:“再等等吧,等治好了水,就有各地的贡品呈上来,想吃肉吃肉,想吃苹果吃苹果。”
大禹还有公务要忙,叫人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客房,让他们先去休息。
路上,陶然右眼皮一直跳,他跟在祝衡身后,回头望了眼,估摸着安全距离,离那驾驶舱足够远了,才小心翼翼扯扯祝衡袖子。
“我觉得有问题。”他难得表情凝重。
祝衡瞄他一眼,抽回手:“你想多了。”
“真的!”陶然见他不信,急道,“你是不知道他捏我脸那下,靠,滑溜溜的,腻得慌。”
祝衡面无表情,后退一步与陶然错开,给小农女和书生让路。
陶然又去看书生和小农女,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一点认同:“你们看见没,那个大禹,脖子那么咔咔,不觉得很可怕吗?”
他掐住自己脖子,作势拧了拧。
小农女和书生理都不理,低头就进了屋。
陶然自己站在门口,心说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后脑勺忽然被人轻拍了一下,他听见祝衡开口:“发什么呆,进去。”
紧接着,陶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重,被祝衡手横过来勾住,他个高,几乎半个身子都搭在陶然肩上,进屋的时候,脚下还打了个绊。
“哈!”陶然心头刚给祝衡搭建起来的神坛,悄悄塌了一角,想着也不过如此嘛。
话没说完,被祝衡打断,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轻。
“别说话,有人在看我们。”
陶然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
阴沉沉的走廊上空空荡荡,有阵风吹过,把祝衡身上干净的气味送到他鼻端。
祝衡扳过他的脸:“不在后面。”
手落下来搭他肩上,手腕一动,送陶然入了屋。
“他们在……四面八方。”
进了屋,祝衡抬脚勾上门。
陶然大气不敢出,惊恐地环顾四周,觉得哪哪都不安全,他低声问祝衡:“你凭什么这么说?”
祝衡闻言瞥了下他,眼底闪过一道光。
被他用这种冷冷淡淡又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陶然忽然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
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问题蠢在哪儿。
祝衡转脸不再看陶然。
就凭他……视线能拐弯。
在这一刻,祝衡的目光倏然凝成了实态。
仿佛一条无形的触须,以他站立的地方为原点,顺着门缝,从客房延伸出去。
视线掠过走廊尽头拐角监视他们的船员。
掠过驾驶舱内站立不动的大禹。
掠过甲板上原本在搬运沙袋治水的众人。
掠过人群中间被拉去凑数的工匠,掠过他挽到肘弯的袖子,掠过他微微直起的腰,掠过那道打量四周静默船员的犹疑的目光。
视线继续延伸,掠过一间间房、一条条路、无数个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
船外是滔天的浑浊洪水,裹挟着泥沙,随着堆叠的白沫一层层铺设在昏黄水面,翻出隆隆的、震耳的响声。
空气中既有水草的腥味,又有让人不敢深究的恶臭腐物味。
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旋转,仿佛有双巨手,抓着洪水中的游轮两头,轻松拧成一团,而船上的几百来号人,却站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他们面朝的方向,仅是他们五个人所在的,这一间客房。
一朵浪砸下去,涛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