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说：“我不怪他们的，他们小时候，我所有精力都在福利院的孩子们身上，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
祝衡没有说话。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我现在只有你了小衡。”
她曾是那样一个万事不求人的性格，如今却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卑微地哀求、怕他也抛弃她。
可她似乎忘了，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没有父母、没有经济来源，全靠优异的成绩让学校免除一切入学费用，平时周末寒暑假打工给自己赚一点微薄生活费的少年。
祝衡停住手里的动作，他坐下来，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明天就去申请停学。”
老院长一愣，转开脸，悄悄抹了下眼泪。
她说：“小衡，我想看电视。”
“我一会给你放。”
老院长又说：“小衡，你现在还写日记吗？”
像找不到话题、又想讨好他一样。
祝衡摇头：“不写了，十年前就不写了。”
老院长撅起嘴，喃喃道：“你小时候最乖，从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总问父母的事，独独喜欢写日记，怎么后来就不写了呢。”
听到老院长的话，祝衡下意识握了下拳头。
是啊，他从没问过他亲生父母的事，可为什么，十年前在他那本日记里，会凭空多出几则他问院长关于他“妈妈”的内容？
这事他谁也没告诉，哪怕老院长问起，他也没说。
就像，他一直保守着自己身体的秘密一样。
那天晚上，祝衡在病房陪着老院长重温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电视剧，老人兴致特别高，怎么让睡觉都不肯，一直看了个通宵。
他打算，在老院长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陪着她、照顾她。
离开前医生告诉他说，只要有人一直陪护，她状态会好很多。
祝衡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但他没想到，那竟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
再听到老人消息，是医院方面告诉他，老人的几个儿女趁祝衡不在，悄悄给老人办理了出院手续，已经接回了福利院。
老人身体本就不好，经不起长途折腾，后来祝衡还听人说，辗转途中老人疼得哭。好容易回了福利院，状态一直没调回来，病情急转直下，不是没苦撑过，想再等等，在等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可是没人通知祝衡，他在去医院的路上浪费了来回一小时时间，等他紧赶慢赶回来，老人终于没撑住，没等见上面就离开了。
她生前三个子女对她不管不顾，死后丧事倒办得很隆重。
这几十年来让老院长养大的孩子，都赶回来送了最后一程，老人的几个儿女礼金收到手软，丧事办到最后一天，三个人甚至还为着礼金分配大打出手。
谁都知道，老人一生没有积蓄，除了死后的礼金，半点油水也捞不着，好在老院长生前善缘无数，前来送别的宾客数不胜数，光是丰厚的礼金，也足够三个子女眼红。
吵嚷喧闹中。
祝衡一个人跪在灵堂前。
他就那么仰着头，看着灵堂正中老人微微笑的黑白照片，静默无言。
这辈子不曾有过一日安闲，到头来落得这样的结局，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