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报纸上报道的方芯之死,听着眼前这群成年人毫无顾忌得斥责一个永远都没有机会了解这个世界的少女,黎舒感到悲哀而愤怒。

    “你们因为她家庭、穿着、交友,先入为主的认为她不是你们眼中的那类好姑娘就罢了。”黎舒涨红着双眼,声音略带嘶哑的说,“可你们怎么好意思,怎么可以污蔑一个遭遇不幸的未成年的少女,主动勾引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

    “啊呀,你激动什么,不是你先问我们的么,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乱说话的呀。”中年女子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让屋里的丈夫翻出她那堆压箱底的报纸。

    “你看看,你看看,报纸上都白底黑字的报道了,我们还能冤枉她一个小女生不成?”妇人耷拉着脸,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黎舒低头仔细看着这张泛黄的报纸,还是报道方芯坠落的那家无良吸睛的《听风晚报》。

    发生事件之后,记者只采访了表叔。表叔声称自己一直老实本分,是侄女学不正经的母亲,主动勾引的他,还胁迫自己给她零花钱,自己也是受害者。

    报纸最后一段还有邻里亲友介绍表叔为人正直,做事踏实本分。通篇报道没有任何证据,都是单方论述,黎舒看的目瞪口呆。

    方芯表叔不是有些人脉就是花钱发了这份报道,抢占舆论先机。这种事情,在当年五花八门的八卦媒体当道时期,经常发生。

    “你们怎么可以相信这种片面的报道?”黎舒声嘶力竭的说,“方芯表叔既然已经坐牢了,说明警方自有定论,他是罪犯,方芯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不跟你争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懂什么呀。”中年妇女和其他几户邻居关上门,不再理睬她。

    黎舒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绝望的情绪如同暴风雨前席卷而来的乌云,向她倾轧过来。

    这种单方片面报道,没有任何对方芯一方的声音,甚至没有警方信息、任何中立第三方的采访。

    仅仅因为是畅销报纸报道的内容,在街坊的七嘴八舌中流传成事件不可动摇的真相,让受害少女背负了这么多年莫须有的耻辱、骂名、恶意。

    ——

    从游戏舱醒来,黎舒觉得头痛欲裂。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多少的话语,才能改变那些人根深蒂固的看法。

    这种扑面而来的无力感,跟窗外的夜幕一样,一点点的吞噬着她。

    独自在游戏舱内躺了十几分钟,那种窒息感才慢慢退散,可以稍微喘口气。

    出来的时候,整个实验室已经没有人了。

    她心不在焉得走进电梯,埋头想着游戏里的事。因为忘了按电梯楼层,不知道在密闭的电梯里徘徊了多久。

    突然,电梯门打开,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整个电梯里的气压骤然变低。

    男子身形高大修长,投射下来的阴影笼罩了站在角落里的黎舒。

    “几楼?”

    男子看着一片空白的电梯按键,平静的询问。

    黎舒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听到男子的问题,沉默不语。

    男子面无表情的走近倚靠在电梯角落的黎舒,俯下身来,拉高了几分呗,在她耳侧说:“小姐,几楼?”

    一个清润而低沉的男中音,蓦地撞入黎舒的耳膜,将她从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这个磁性的声音有些熟悉,但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寒意。

    她猛地抬起头,瞳孔中映入江怀舟那张雕刻般的脸,刹那间无法呼吸。

    这张近在迟尺的脸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她无数个深夜,闭上双眼就可以勾勒出的深邃五官。

    陌生的,是他眼中那种睥睨众生的凉薄。

    当年那个温柔和煦的少年,如今只存在在她的遥远的回忆里。

    江怀舟见她没有回答,起身用余光扫了她一眼,那漫不经心的眼眸中只有冷漠。

    黎舒强行平缓呼吸,压制自己的颤抖,缓缓得说:“一楼,谢谢。”

    面对江怀舟的疏离,她努力克制自己流露出任何不堪的情绪。

    时隔六年,在这种境况下相遇,她的一切言语、表情、甚至呼吸都是经过刻意整饬编排,所有情绪、反应都是经过反复的克制与压抑。

    这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虚伪的自尊心,支撑着她挺直脊背。

    而他呢?或许只剩下尴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