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到鬼没有？”
“鬼没看到，不过那些该死的蝙蝠两眼血红，像是被鬼附了身，还咬人。”
“你不会被咬了吧？”
“可不是咋的？家里娃儿闹着要抓来玩，老子手一伸出去，十几只蝙蝠扑上来咬……”
里长族长听到这话也没当回事，飞鼠嘛，夜里哪家哪户的房梁上不得吊几只？逮到了还绑住翅膀给孩子们玩来着。
都在神色轻松地抽烟枪，江永德叭嗒着嘴，山羊须跟着一翘一翘的。
“这烟叶可真是好东西，抽着它，一晚没睡我到现在还精神得很。”
王厚德叩掉烟锅里的烟灰，边麻利地填烟丝边笑眯眯地接话。
“可不是？等到了落脚地之后可得多种点，瞧着一次捻一点，可抽起来还是不大经烧啊。”
提到落脚地，大家可算有些忧心起来。
“咱们抛弃家园、打平州一无所有地撤出来，朝廷总不会就这样不管了吧？”
“肯定会管的，当今圣上可是明君，届时去青阳县看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那里肯定会有安排的。”
“唉，也不知道会把咱们搡到哪儿，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指不定就给咱们一座荒山，叫咱们开荒去。”
“开荒也行啊，咱乡下人不缺力气和干劲，去哪挣不到一条活路？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正谈论着，白墨宸和江雪珂他们过来了，吴永贵江永德他们便赶紧围了过去。
“怎么样？昨晚都安全吧？还好除了蝙蝠也没其它东西，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大家把问题看得太小了。”江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没人把这些蝙蝠当一回事，那昨晚铁定有人被咬了。
他也没拐弯抹脚，直接就把严重性说开了。
“那些蝙蝠就是导致整个村子的村民们死亡的罪魁祸首，被它们咬伤抓伤会得‘恐水症’。”
“什么？”
里长和几位族长惊得手里的烟枪差点掉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啊，蝙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病的？”
不是不相信江河，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蝙蝠这种东西太寻常了，也是头一回听说被它们咬伤会得这么可怕的病。
惊诧过后，吴永贵挠着浓髯想起一件事来。
“两年前我小舅子进山洞摘燕窝，回来之后莫名奇妙就得恐水症了，这厢想起莫不就是蝙蝠咬的？”
“得病后他也是哪儿都不能待，只能躲在地窖里，最终和这个村庄的人们一样，悲惨地死在了里头。”
江永德他们听了这话，个个神色凝重，昨晚可不少人被蝙蝠咬伤啊，这下麻烦大了。
“那赶紧去排查一下，看看哪些人被蝙蝠咬伤抓伤。”
“得把这些人找出来，省得发起病来咬伤别人，造成传染。”
说完各族族长就急吼吼带人排查去了。
孙大父子三人惨白着脸，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
大儿子孙吉祥惊恐地捂着脖子上的几个血点子，小声问孙大。
“爹，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应该不至于吧？蝙蝠而已，又不是疯狗。”孙大也忙把衣裳领子立起来遮掩着脖子上的咬伤。
乡下人都知道，被疯狗咬伤会得恐水症，可真没听说过被蝙蝠咬伤会得这个病的，他们也是将信将疑。
小儿子孙吉利害怕地望着孙大和孙吉祥。
“听说得了恐水症逮谁咬谁，被咬的那个也会被传染……这病这么恐怖，他们该不会把我们抓起来偷偷处死吧？”
孙大衣领子揪得更紧了，的确听说过得了恐水症咬人、被家人打死的，总归得了这个病死路一条，他吓得双腿直打颤。
这时江老太双手拢袖凑过来。
“喂，孙大，你们昨晚出去拿粮的时候被蝙蝠咬了吧？”
“没有的事，你可别瞎说。”孙大忙摇头，“蝙蝠怕火，我们打着火把呢。”
心里也是后悔不迭，要不是江老太逼着他们去拿粮，他们又怎会被咬伤？真不该为了钱收留他们。
可有钱难买早知道，后悔也是无用的，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这事不是真的，只是江河他们小题大作瞎猜测的。
毕竟他们被咬后除了伤口有点痒和发红，也是正正常常的，根本没啥问题。
江老太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把手从袖笼里掏出来，抹了一把大肥脸。
“瞧把你们吓得，那东西咬了人会得恐水症？讲笑话呢。”
“有人还特意跑山洞里抓来烤着吃，特别香，江河根本就是故意吓唬人的，不安好心，你们可别被他给唬住了。”
“他不就是想在村里立威嘛，将来好让他那捡来的女婿当里长呗。”江平扯了下嘴角。
这时里长领着人过来询问。
“昨晚有被蝙蝠咬过的没有？有就赶紧出来。”
孙大忙摇头，“没有没有，大家都在屋内烧着大火，蝙蝠哪敢进屋？”
“可千万别隐瞒啊，否则后果很严重的。”
“我们都知道恐水症的可怕，不会隐瞒的。”
“那你捂着脖子干嘛？”
孙大一惊，忙将伤口一把揪肿，之后松开手笑道，“那屋里老脏了，被跳蚤咬了一口。”
吴永贵见他捂着的地方肿了块包，的确不像蝙蝠咬出来的血点子，望了一眼便走了。
很快就排查完了，被蝙蝠咬伤和抓伤的人足有近两百人。
都是一家子一家子被咬的，大概是夜里打瞌睡忘了添柴火，屋里没了火光后蝙蝠蜂涌而入，就这样被咬伤了。
吴永贵的二弟吴永明一家也中招了，吴永明哭丧着脸上前对吴永贵道：
“要不先把我们关起来，万一发病的话这么多人可就不好办了。”
吴永贵望着弟弟弟媳和几个侄子，只觉得心口狠狠地抽疼，一烟杆敲在他脑袋上。
“那么说了又说，躲在屋内封闭门窗，生好火，你们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
吴永明也是抹泪，他们和另外一家人躲进同一间屋子，说好的他们守上半夜，那家人守下半夜，谁知那家人下半夜偷懒睡着了，火堆就灭了！
吴永贵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把你们安排在学堂里，暂时都不要出来，看情况再定。”
一听说要被关起来，被咬的人群里就炸开了锅，纷纷抗议。
“里长，这事也只是猜测，哪能就这样把我们关起来啊？”
“就是，江河一个仵作，他说的话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不进去。”
“我们也不进去，总不能强迫我们吧？”
吴永贵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些不听管的，都是村里小姓的那几族人，他们在村里大事上没啥发言权，对吴永贵不满已久，哪会听从安排？
李氏族长李四民一脸不服地站了出来，阴阳怪气道：“吴永贵，你把他们关起来，是想侵吞他们的米粮吧？呵，恐水症，还真是好借口啊！”
蒋氏族长和孙氏族长也认同地点头，纷纷表示：“我们的族人我们自己管，不会任由你们关起来的。”
里长吴永贵也是无奈摇头，的确只是怀疑那些蝙蝠带了‘恐水症’，此刻也没人发病，人家不肯相信你也没法。
可被咬的人若不关起来，一旦发病乱咬人造成传染，可就完了。
这些人既然不服管，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吴永贵沉默了一会儿，望向那几姓的族长。
“李族长蒋族长，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在此处分道扬镳吧，我们一时无法动身了，你们打此往北走个两三天就能抵达青阳县，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李四民和蒋族长孙族长等人一商量，决定采纳这个意见，脱离队伍结伴离开。
他们几姓加起来反正也有一百来户，五六百人，无论路上还是将来落脚，足以不让人欺负了。
还能自己做主，何乐而不为？
江河则一脸忧心，上前劝道：“李叔蒋叔，我江河何时欺骗过大家？那些蝙蝠真的有问题，说不定比普通疯狗还要更厉害，发病时间更短……”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族长就伸手打断。
“不必说了，我们心中有数。”说完对吴永贵一拱手，“里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吧。”吴永贵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语重心长道，“大家乡亲一场，也希望你们安然无恙，顺利在甘州落脚。”
“你们也是，大家都好自为之。”
李族长说完，便和其它几个族长一块把他们族里的人拉出队伍，之后吆喝着往村外开去。
江老太一家也跟着孙大他们夹杂在队伍里，一道离开了村子。
他们走后，吴永贵对剩下的一百多人道：“你们若有人不愿意被关起来，怕我们谋取你们的粮食，那也跟着他们一道走吧。”
这些人却纷纷摇头，“我们全听里长的，若我们真得了恐水症，那也不能留在外头祸害大家啊。”
吴永明则两眼含泪地望向江雪珂。
“珂丫头，你懂医术，若我们发病太过难受，你就给我们开些药，让我们死得痛快些。”
他这话一出也是哭声一片，家人族人们无不抹起了眼泪。
江雪珂却道，“大家不要怕，我有药可以阻止恐水症发病，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说完望向消失在远处的队伍，庆幸自己话说得迟，没把狂犬疫苗浪费在那些人身上。
这些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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