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青春简史·森林唱游 >第17章 第七章(下)
    在今后的许多年,每每回忆往事,李澍都觉得这个春天是他上大学后最快乐的时光。

    在登山协会,一切都变得简单、纯粹。训练是艰苦的,三月时有大风沙尘,但都不能阻止一群年轻人夜跑的脚步。

    领跑的是体力惊人的佼佼者,操场上跑十几二十圈依旧步履轻盈、呼吸自如。队伍自然被拉长,分成三五成群的梯队。

    最初李澍甚至跟不上黎晓唱几人的女生第一梯队,时常跑到喉头咸腥。但秋去春来,他的位次不断前进,隐隐有加入领跑阵营的趋势。

    这不过是热身,跑了二十圈,接下来还有各种魔鬼的力量练习在等待。攀岩队选拔|出来的种子选手们,额外还有每周两次的岩壁训练。

    所有人纪律严明,认真守时。几位老队员一扫当初带大家入门时的嘻嘻哈哈,气氛严肃起来。

    李澍回到寝室才觉得脚步凝滞、身体沉重,扑在床上就像焊住,只想一动不动。

    但他还是会挣扎起身,洗漱冲澡——他清楚记得假期里两位堂姐的话,“一个男生怎么打扮不是最重要的,首先要干净!勤洗衣服勤洗澡,哪怕出汗也不会是臭烘烘的。”

    这句话,李澍听进去了。他不想臭烘烘的出现在同学还有……队友面前——嗯,就是这样的,他如此想。

    当然,胡子也是要定期刮的。

    二十来岁的男孩子,身体被迅速雕刻出细腻流畅的肌肉纹理,没有赘肉,也不是虬结壮实的大块头,强健、劲瘦。

    他自己不觉得有太多变化,出门依旧是户外冲锋衣、深蓝色牛仔裤和运动鞋,但身姿挺拔,走路有风,整洁、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也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男生。

    他无暇多顾,是因为除了训练,学业依旧充满挑战——别人只学一门高数,他们专业却要拆成若干门细分内容;基础编程课也已展开。

    此外,他还要挤出时间去做家教——辅导一个高二男生的数学和物理。优异的高考成绩和有条理的细致讲解,无疑成为家教优厚回报的背书。

    尽管忙到飞起,但李澍开始感到身处大学校园的快乐。体能和精力都在不断提升,可以更专注地应对更高强度的训练和学业。一旦入了门,和教授们也可以有来有往地讨论,如同岩壁上需要不断尝试才能攻克难点,所有挑战和辛苦也成了乐趣。高考之后,他又一次发现,身体里还蕴藏着未曾挖掘的潜力。

    更何况,一起在岩壁下训练的时光不仅是磨砺,也是他快乐的源头。

    大家一同学习攀登和保护的技术要领,讨论热烈、相互信任,如同将性命托付给彼此。一条线路反复研究,也从别人的动作中获得灵感,如同课堂内外大家对着难题各抒己见。

    黎晓唱和他说:“你知道吗,在英文里,抱石的一条线不是叫route(线路),而是叫problem(问题)。解题问题需要体能,也需要思考,很有可能大家的解题方式还不一样。”

    方拓来帮忙洽谈岩壁换点的事项,又订了几条新线路,看李澍爬了两趟,对技术动作细节加以点评指导。

    李澍这次谦逊很多,不像第一次见到方拓时那么生疏别扭。

    方拓笑眯眯看他:“小伙子不错,几个月进步很大啊。”

    李澍真诚道谢:“还得多谢拓哥,前段时间一直在看你爬线的视频,模仿着来,很有帮助。”

    “哦,那你要多谢你晓唱师姐啊,她非得让我爬两遍录下来。”方拓看看他,又看看黎晓唱,笑容别有意味,“这才是真正有心的人。”

    黎晓唱忽视他的揶揄,懵懂应道:“对啊,因为你们身体条件相仿啊,这样进步最快啊。”

    “哦……”方拓应了一声,依旧笑着,“我觉得,小澍有前途。”

    在岩壁训练完,一起哼着歌走在回去的路上。众人边走边聊,说着到了四月天气转暖,可以组织去白河或者十渡野攀。

    湖畔有夜风送来的幽香,黎晓唱带着众人走到一片蜡梅树旁,踮着脚嗅着黄色的花朵。

    有队员走过去,拢起手指,向着鼻子轻轻扇动,被大家笑为实验做多了,到哪儿都不忘扇闻法。

    还是浅浅的春意,伙伴们抱怨北京的春天太短,但在李澍看起来,和拥有漫长冬季的家乡比,北京的春天已经足够从容。

    水塘边的山坡上,亮黄色的花枝如瀑布般沿着山石倾泻。黎晓唱难免又给几人科普了一下,如何分辨迎春和连翘。老队员们表示,每年听她说一遍,大概能记得。几个新队员饶有兴致跟在后面,听她解说。

    “这两个一个六瓣,一个四瓣,很好分。”她说,“蔷薇科才真是变态。”

    队友老吴说:“还以为动植物相关的你都懂。”

    黎晓唱谦虚:“植物我也就认识常见的。蔷薇科里各种杂交,还有层出不穷的园艺品种,真分不清。”

    老吴问:“那校园里的动物,你基本都认识吧。”

    “那……倒也不是。哺乳动物和鸟认得比较全,鱼类和昆虫的话,常见的也还行吧。”

    有新队员问:“校园里都能看到什么呢?”

    说到校园里的各种动物,黎晓唱便停不下来:“这个园子虽然也是人工修葺的,但又不全是生硬的草坪和水泥固化的池塘,有起伏的小山坡,相对自然生长的本土植被;有纵横的水道、淤泥堆积的漫滩,像一个小湿地……”

    她踢了一脚路边的落叶杂草:“没有这些,也不可能见到刺猬,冬天它们可能就躲在某个落叶堆里睡觉呢。现在还是初春,慢慢会越来越热闹,过些天好多鸟儿就回来啦,到时候……”

    李澍跟在后面,听得专注入迷。不仅因为陈述的人是黎晓唱,而是在她娓娓道来中,一个不同的校园画卷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

    除了大家关注的流浪猫,还有胆大包天在猫碗里觅食的喜鹊和灰喜鹊;

    有春天拆树皮秋天嘴里塞松塔的松鼠,夜里在食堂路边飞奔的黄鼠狼;

    有竞争不到配偶只好寻找好基友的鸳鸯,在池塘水面飞掠而过的羽毛亮丽的翠鸟;

    迁徙万余公里、可以边飞边睡甚至连交|配也在空中完成的雨燕,身为猛禽却在校园里育雏的红隼和鹰鸮;

    还有一只小鸟,曾牵动北京所有观鸟爱好者的心——本应出现在欧亚大陆西侧,却奇迹般现身北京校园的欧亚鸲,也就是知更鸟。

    黎晓唱说,也许是天气影响,也许是先天基因,让某些小鸟偏离了它们原有的迁徙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