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这件事,就不由地又想起那个人……
但奇怪的是,现在回想起那个人来,她只能给他安上阿坤的五官,怎么也变不回去了。
“阿坤啊……”少女咬着小指指甲,犹犹豫豫地问,“你家里有没有……双胞胎的兄弟之类的?”
阿坤正在盐井边上装盐,只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吴真真差点脱口而出,但幸好及时刹住了。
她隐约察觉到这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但既然阿坤没有倾诉的欲望,那她也就不去揭人的伤疤了。
他们两个人从今以后……
还是珍惜当下的小幸福吧。
……
阿坤灌了一竹筒盐,又到了山洞外面,用那把刀凿开山壁。
吴真真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座山的外表浅层,除了一层土壤之外,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石灰。
“退后,下面有强碱。”男人抬起一只手,阻止她往前。
少女赶紧后退三步。
她想:之前阿坤说这里是古墓,那底下的强碱,应该是保护墓室的机关了吧?
男人先泼了一竹筒水上去,确定没起反应,才刮了那层石灰,封进竹筒里。
石灰和盐都是很好的消毒用品,他们最近的需求量很大。
阿坤拿出备用网兜,把装满了的竹筒放进去,自己背上,只让吴真真背些空竹筒。
少女两只手抱着他的肩头,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人身上晃来晃去:“你让我背一个!让我背一个!”
然而阿坤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脑门,就把她戳下去了。
“唔!”少女揉着脑门,心说怎么失血过多了,力气还是那么大?
……
两人原路返回。
阿坤没有食言,果真带她找到了一颗巨大无比的蜂巢。
在接近蜂巢的途中,蜜蜂已经不断开始往外飞,显然是受到了他血液的影响。等他们到了近前,整座巢里除了飞不动的老弱病残,已经没有一只蜜蜂。
它们成群结队地飞到半空中,像一朵黑色的云,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吴真真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蜂巢,最后看向阿坤:“诶?小哥,那按你这体质,吃蜂蜜不就和喝水一样简单?”
然而阿坤听了,却露出了罕见的严肃之色:“……但我不愿意。”
“为什嘛?”少女不解。
阿坤拔出他那把刀,用刀尖削下几个蜂室的盖子,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蜂蛹。
“因为……那里有它们的孩子。”
少女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拂过一阵难言的悸动。
不知道为什么,阿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有一层极为深沉的悲哀。
她好像隐约看到了,潜藏在他淡漠如北冰洋的外表下,那座巨大的冰川……
他一定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她想。因为他看着蜂蛹的眼神,是在和它们共情。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们……就不吃了吧。”
少女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极力想把他从某些悲伤的往事中拯救出来,
“再等段时间就好了呀,等秋天收了粮食,我们就不缺糖分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她很久没吃主食了,精神越来越不济。来了月事,还走了那么远的山路……能坚持到这里,全靠阿坤一直拿“蜂蜜”吊着她的精神。
“要吃的。”阿坤忽然郑重道。
“……诶?”少女勉力抬起头来,看见男人摘了片叶子裹成漏斗状,放在竹筒口,招呼她帮忙扶着。
吴真真懵懵地伸出手,帮他扶好。然后就听见阿坤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藏语还是梵语的话,随后利落地拔刀,切下一片蜂巢,让蜂蜜流进去。
“你怎么……突然又……”少女因为缺乏糖分而愈发迟钝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阿坤只是塞了一块蜂巢蜜进她嘴里。浓郁的甜香和浓稠的口感,像是在她口中发了一场洪水,一直灌进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这时,她听见他说道:
“因为……”
男人低头切着蜂巢,尽量让自己显得并没有那么期待,
“……真真也要有孩子的。”
吴真真面颊一热……
有几秒钟她没有说话。于是阿坤下意识转头去看她,冷不丁也被人塞了一块蜂巢蜜到口中。
阿坤微微一怔,看见少女脸庞通红,只是低头看着漏斗。
“你也吃。这种事情……光靠我一个人又不行的……”
阿坤听了,心里偷偷起了点小心思:真真这句话的意思……是指要他帮忙养孩子呢?还是指……
——他有资格做她的“花粉”?
……不管是不是第二种,他先认为是了。
“阿坤不懂……真真要认真教我。”不知道是不是含着块蜂巢蜜的原因,他的声音也变得黏黏糊糊、甜甜蜜蜜的了。
听得吴真真耳朵直发痒。
她在心里幽幽感叹:害!岂止你不懂……其实我也是纸上谈兵啊!!!
还跟人说要“先教理论、再教实践”呢……
——她懂个毛线的“实践”!
唉,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他们灌了满满三个竹筒的蜂蜜回去。
晚上阿坤用荔枝干煮了茶,在山泉水里浸得冰冰凉,再加入蜂蜜和藿香叶,两个人捧着杯子坐在廊檐下喝。
“啊——!”少女满足地喟叹。
又甜蜜又清凉,夏天喝这个真是一种享受啊。
阿坤眼底有微微笑意,喝得很慢。
吴真真觉得他喝茶的姿势莫名像她二叔,有种老古董式的优雅,就在边上掩着嘴吃吃地笑。
阿坤也不恼。
于是少女也学着他的样子,两个人一起慢慢捧起茶杯,又一起慢慢放下……
最后彼此相视一笑。
……
喝完了茶,照例要换洗绷带、衣物。
吴真真还是老样子,想着拿开水去烫,却被阿坤制止了。
“要用冷水。”他淡淡道。说完,把沾了血的布条丢进竹篓里,用冷水泡着。
那些血迹果然丝丝缕缕地飘散开来,没有凝固在布条上了。
“唔……原来是这样吗?”少女傻傻地挠头。
看来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啊……
不过这样也好,寻找苎麻的事情暂时没有那么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