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天养，陈邪眼中闪烁着泪花，但迟迟没有落下来。
天价的医疗费也只能让老人延续非常短暂的生命。
最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治疗。
病床旁边，来了很多人，每一个人心情都无比沉重，有些还未进房间就已经开始落泪。
弥留之际，陈天养朝着陈邪招了招手，陈邪趴在病床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爸，我在呢。”
陈天养眼皮都快要睁不开，虚弱的说道：“儿啊，爸知道你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委屈……”
曾经才子，如今泯然众人，谁心里会满意。
陈邪攥着陈天养的手，就像在八十大寿时，克斯岁攥着老友的手一样不愿意松开。
“爸，别说这些了，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哎……”
陈天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像是被病痛折磨的哀嚎，道：
“爸到现在才明白一件事，一定要和你说。”
“嗯，我听着呢。”陈邪道。
“以前爸和你说自己不后悔年轻时候的选择，我说谎了……我早就开始后悔了，只是已经没有回头路才这样说……”
“但爸现在明白了……这人呐……无论你选什么，走哪条路都会后悔，没有真正正确的选择，但……呵呵……什么选择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好……好好爱身边的人，多陪陪……陪陪你妈……”
说完陈天养强撑的最后一口气也咽了下去。
一时间，病床边的人扑了上去，哀嚎声从屋内传出。
“二叔，二叔！”
“爷爷，爷爷！！！”
……
走廊上回荡着哭声，但无论是病人还是护士，都见怪不怪，只是心里难免悲凉。
看着离世的陈天养，只有两人没有哭出来。
一个是陈邪，一个是克斯岁……
随后在医院开完证明后，尸体拉入殡仪馆火化。
许多人都来吊丧。
陈天养在世时有不少门徒，为人也谦逊和善。
多年未见的同事和同学大半也已经离世，活着的，能动的，基本都来到葬礼上。
虽然是第一次主持葬礼，但陈邪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也没有掉过一滴泪水。
骨灰入土，忙完一切的陈邪带着骨灰回到家中。
没有时间给他伤悲，单位那边只批了三天的假，明天就又要回去上班。
同事得知此事也都上前安慰，而陈邪只是苦笑一声摇摇头。
他有些麻木，根本哭不出来。
只是晚上独自一人坐在阳台抽烟时，看着对面楼房亮着一盏灯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不断的往下流。
为什么自己看到一盏灯火会想哭呢？
一定是烟熏到自己眼睛了。
陈邪咬着牙，但泪腺却如同失控一般。
“我是陈邪……我是陈邪……呜呜……只要看完小说我就能改变这一切，陈邪手里有复活币，能复活副本能的NPC吗？”
“能，一定能的，只要看完小说就能……”
他欺骗着自己，但手却摸不到手机在哪。
心脏砰砰的跳着，他感觉体内的恐惧能量肆无忌惮的释放着。
忽然他感觉一阵温润，闻到一股熟悉的体味。
缓缓走到阳台的妻子从后面轻轻抱住痛哭中的陈邪，没有说什么就是这样抱着他。
一向最讨厌烟味也讨厌陈邪的妻子，抱了很久很久……
陈邪情绪逐渐平稳，妻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咱明天把妈接过来住吧。”
陈邪怔怔的望着妻子。
年过五十，妻子早已经没了当年的容貌，身上也没了年轻时的香水味，有的只是难闻的柴米油盐。
眼角的鱼尾纹再也遮挡不住，稀疏的头发间夹着银丝。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二人每天除了争吵外还是争吵。
陈邪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好好看看自己的妻子，好好去听听她的心声。
“嗯！”
此刻，他才明白陈天养临终前的那句话。
无论什么选择最后都会后悔，唯一重要的就是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
……
五十四岁。
陈邪终于得到了晋升，如愿以偿的当上了队长。
在有些人眼中，这个职务不过是大学毕业混两年工作经验，然后亲戚领导一句话的事。
但陈邪却熬了大半辈子。
儿子也在这一年大学毕业，开始步入社会工作。
也就是在这一年，克斯岁去世。
按部就班的办理好后事，陈邪心里虽然痛苦，但也已经看开。
这两年，许多长辈相继离世，也逐渐习惯了生死离别。
但最蠢的地方就在于，这个世界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生死离别这种事情都有了一套规范的流程，需要用上“按部就班”这四个字。
克斯岁去世给陈邪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没有像陈天养离世时，如此渴望去看完小说变成真正的陈邪。
自己就是自己，陈邪也就是陈邪。
都说父母是孩子与死亡之间的一堵墙，无论你活到多大数岁，只要父母还在世就永远有人挡在你和死亡之间。
父母的离世，让陈邪对人生，对生活，对人生都有了许多新的感悟。
孩子也毕业工作两年，开始理解以前陈邪和他争吵时，说过的话。
然而，陈邪却对儿子说：“永远不要去妥协！”
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因为他自己妥协了……
……
五十七岁，孩子结婚。
订婚的前一晚，父子俩久违的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到深夜。
孩子不再如同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品尝白酒的辛辣，将所有的难受都写在脸上。
白酒入喉，也只会皱着眉头，神情有一丝丝狰狞的咽下去。
也在如同当年一样在酒桌上和父亲吵的脸红脖子粗，无论陈邪说什么，他都只是应着点点头。
“你喜欢她吗？”陈邪忽然问孩子，似乎也在问当年的自己。
孩子愣了愣，道：“喜欢吧。”
陈邪看得出来他脸上的不确定和犹豫，但并没有劝他。
因为他也是如此过来的，并且不后悔。
看着还在厨房里忙碌的老伴，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