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梅花肉的盆都是油，苏清清中午已经烧了一锅热水。苏薇薇就不用再等，舀了一木桶热水提到院子清洗。
洗碗筷的宅角跟洗衣服的宅角不同，价格少上一半。苏薇薇赚了钱，这些生活用品自然更舍得了。
经过一遍热水冲洗后，用布摩擦着宅角。泡沫就打发起来，热水跟宅角双管齐下，苏薇薇不膈应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家里连衣服都舍不得用宅角，苏薇薇就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味道。
“姐姐，我回来了。”
苏清清推开大门，手上没有拿着东西，眼睛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
苏薇薇起抬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太胆小了：“怎么了？”
“我去的时候，舅舅不在家。然后，然后，舅妈来找你了。”
苏清清小声地说着，侧过身子。
一个瘦瘦弱弱的中年女人绕过苏清清走上前，面上是一副我不高兴的脸色，干裂的手上拿着的正是刚才她喊苏清清端走的碗。
苏薇薇眼眸接连闪了几下，她在舅舅家长大，对于这人自然是无比熟悉的。
近乡情怯，苏薇薇回来后一直不敢去见舅舅跟舅妈。“她”自从跟纪景结婚后，更是跟舅舅家断了联系。
以前住在舅舅家，舅舅跟舅妈都没有亏待她跟苏清清。
苏薇薇都知道的，要不是一次听到舅舅跟舅妈吵架。
“大河，你养她们两姐妹这么多年也足够了，就让她们回自己家住吧。”
接下来，苏薇薇就看到一向强势能干的舅妈直接要往地上跪下去。
舅舅却执拗地摇头，突然在舅妈面前嚎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的，这些年你跟着我吃苦了。”
剩下的万般言语，却止在喉咙处。
王春花也痛哭出声，给苏建国磕头。
“我吃苦不要紧，你要想想你儿子啊。”
话说到这里，苏薇薇闭上眼睛快步走开，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那是苏薇薇第二次看到舅舅哭，第一次是在她父母的灵前，舅舅哭着说会照顾好自己跟苏清清。
苏薇薇自小也是个有主意的，不想为难舅舅。便开始给自己物色对象，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理由搬出这里。
苏薇薇从没有怨恨过舅舅舅妈了，被庇佑了那么多年的她跟苏清清是最没有资格怨恨他们的人。
女孩慌乱地起身，湿漉漉的手局促地往围裙上擦。
“舅妈。”
苏薇薇放软声音，这句舅妈称呼穿越了两世时光，姗姗来迟。
中年女人的鬓角有些发白，眼角的皱纹越发多了。因为长期在地里干活，人也被晒得黝黑。
王春花被苏薇薇这么一喊，心想这丫头还怪肉麻的，别扭地侧头看向苏薇薇旁边的器具。
“你们两姐妹也不容易，别想用这碗肉就收买家里。你这个死丫头，偷偷跟知青领了离婚证也不告诉家里。”
王春花刀子嘴豆腐心，数落着苏薇薇，说到激动处还偏过头悄悄抹了抹眼角。
“让你建国哥去帮你出口气，还是不说以前的事，你这丫头现在看着懂事了。”
苏建国是舅舅跟舅妈结婚好几年才生出来的独子，对苏薇薇姐妹很好。
小时候经常偷偷带姐妹两出去抓蚂蚱烤着吃。
王春花说完撸了撸袖子，要帮苏薇薇洗东西。苏薇薇自然是不能让她这样做。
递了个眼色给苏清清，又朝着边上的碗努嘴，让她把肉偷偷送回去。
苏薇薇把苏清清支开后，就把王春花带到堂屋坐，又倒了杯凉白开放到她面前。
王春花却看着她的侧脸入了神，所幸今天就没有什么事情了，苏薇薇就安静地陪她坐了会。
“薇薇。”
王春花小心翼翼地瞅着她。
“嗯，您说，我听着呢。”
“你是不是之前听到舅舅跟舅妈的话了。”
她害怕听到那次谈话，更害怕苏薇薇的苦难是因为自己而起，是因为那次谈话。
苏薇薇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她两辈子都没有责怪过舅舅跟舅妈。
在王春花小心翼翼的注视下，苏薇薇摇了摇头。
“您可别说这话，我一向爱跟您作对的，再怎么样赌气也不会糟蹋自己。”
苏薇薇故作骄矜说着，果然就看到坐在对面的王春花肩膀耸拉下来，这是放松的表现。
“舅妈也不怕告诉你，当时你建国哥跟隔壁村一个姑娘谈着。咱们家屋子又少，那姑娘家里就不是很同意。”
“舅妈也是想叉了，就想让你舅舅喊你们姐妹搬出来。”
这事苏薇薇自然是知道的，她在门口偷偷听到的。方才在王春花面前否认，她只能装作疑惑的样子。
因为那个事情后，舅舅跟舅妈根本就没有跟她们姐妹两提这个事情。后来那个苏薇薇一意孤行要跟纪景结婚，舅舅还劝说着住家里。
王春花看她这个样子也像是不知情的，继续说着：“你舅舅不让，我又提了好几次。但过没多久，你说要跟知青结婚。”
“哎，你舅舅好几晚没睡去你父母那边坐着，怎么劝都不听。”
苏薇薇这下是真的有些疑惑，当时“她”已经搬回自己家。那苏建国不是应该？
“你建国哥知道这个事情，跟我吵起来了。转头就跟那姑娘说你是他妹妹，要是接受不你跟清清，就散了。”
“你离开家里，跟我吵了一架。我以为你知道了，在怨恨我呢。”
“你结婚的时候，没有喊家里人。我知道的，你舅舅跟你建国哥心里怨我呢。”
王春花这一年很愧疚，特别在听到知青点传出来苏薇薇跟纪景离婚的消息，她愧疚到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舅妈，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怎么有脸怪你们。不说这个了，咱们家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就算是曾经有怨，在王春花这么坦诚的谈话中，苏薇薇也释怀了。
她一直都很清楚谁才是她上辈子凄惨的罪魁祸首，不会把自己的无能怪到亲人身上。
王春花看着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舅妈害了你。”
“哎哎哎，您可不要跟我来这套，您要觉得对不起我，就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苏薇薇抿着嘴唇，眼底复杂。
刚才王春花刚进门的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肯定是这个农忙时节没有吃点好的。
苏薇薇大概猜想到她怎么突然虚成这样了。
“这钱给你，你一个姑娘家的，还带着清清。欠队里的钱，舅妈跟你舅舅会想办法的。”
王春花听到她这熟悉的语气，苏薇薇小时候跟她犟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
她也不抹眼泪了，把那两张大团结塞到苏薇薇的裤子口袋里，就起身要回去。
苏薇薇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掏出口袋的两张大团结。
慢慢跟在王春花身后，苏薇薇想去见苏舅舅了，而且这钱本就是该自己还的。
她已经长大了，不能让老农民的舅舅一家给自己遮风挡雨。
王春花性子要强，一出大门，立马就把眼角的泪水抹掉了，佝偻着腰摇摇晃晃走回去。
这腿是因为这几天没有睡好，上工的时候被那大太阳一晒，精神恍惚在地里摔倒了。
家里还欠了那么多钱，她不好在家里一直歇着，这腿走起路来就疼。
苏薇薇跟在后面，把她的情况看在眼里，眼底复杂，走路的脚步更加坚定。
苏大河一家子是住在苏家老屋，离苏薇薇家并不远，但苏薇薇这段时间居然没有碰见过舅舅家的人。
苏薇薇慢悠悠跟在王春花后面，看着她进了大门。苏薇薇没有立马跟进去，而是立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薇薇？”
男人粗厚的声音和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传来，苏薇薇眼里透过一抹挣扎，僵硬着身子慢慢往后面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