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忍不住上下摩挲立起鸡皮疙瘩的胳膊，不远处传送门洞内的漩涡逐渐平缓，从门内走出的学生们也只有零星几个。
直到再也没人出来，三秒后传送门向内收缩、消失。
“这也结束了？”高士序走到她身边，注视着对面各自散开的人群，问。
夏言称是，不然传送门不会消失。
“大家都回工作岗位去吧，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主要工作是引导学生们互相认识，不用急着授课。”他对老师们说，目送他们离开。
夏言伸个长长的懒腰，她的清醒时间已透支完，现在脑壳昏昏，饥肠辘辘。
“高校长也没来得及吃饭吧？走吧，一起到食堂吃一顿。”
高士序连忙摆手，“我已经吃过了。”
只要肚子不饿，就没必要吃饭，吃多了也不会带来好处，食物珍贵，何必浪费。
夏言只好作罢，“我还没吃，这样，先去食堂买个早点，然后咱们在校园里转转，看看学生们是否适应。”
高士序同意。
两人随便走进一扇传送门，向阳的教学楼映入眼帘。
阳光明媚，天气正好，门窗敞开迎微风。
浅蓝色的窗帘探出一角，在风中柔软飘扬，好似岸边最清澈的浪花。
他们听到从教室传来的细小声音。
夏言舒适展眉，由内而外的感到愉悦。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沿着林荫小路，绕过教学楼，穿过操场，走向堪比教学楼高度的食堂。
食堂一楼是空旷的，只有通往各年级的传送门，这些门永远都在工作，不存在上下班时间。
“一会儿我们从这儿走。”夏言说。
二楼，巨宽敞的大厅摆满长条餐桌，左右两面是水槽，尽头处是一排玻璃窗，每隔两米就有一个点餐界面，下方是弧形的出餐口。
再看菜单，和总店二楼的伙食一模一样，价格也都不变。
她随便点了些吃食，不花积分。
两人继续往上，发现所有楼层的结构都一样，主要就是为了容纳所有年级的学生同时用餐。
重回一楼，夏言把吃完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先去高中部。”
高年级的孩子其实正应该是叛逆期，不服天，不服地，不服老师和家长，但他们倒霉，恰逢末世，身心都被蹂躏。
外加吃不饱饭，饿得面黄肌瘦，早早成熟懂事，也终于知道了上学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他们努力想挺直胸膛，让自己精神点，可下一秒空虚的胃囊抽搐，重新佝偻起，肠道内没有食物，纠缠摩擦时疼出一头汗。
这些曾经象征未来的花朵，正因饥饿而逐渐凋零。
这一幕被从教室后门经过的夏言和高士序看到。
高士序浅棕色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痛苦，还有庆幸。
夏言看他，内心泛起涟漪却极快冰封，她见过太多死亡了，就像看到退潮时遍地的小鱼在甩尾挣扎，拼命张合鱼鳃喘息，她不忍心能救一群是一群，可整条海岸线都是，一眼望不到头，有太多太多鱼等不到救援，窒息而亡。
这种无能为力是很窒息的。
“老师，”夏言轻声敲门，引来全体注意，“请你来一下。”
学生们看着他们的老师走下讲台，关上门，终于无力趴在书桌上，小口喘息。
“老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老师紧张地不住回想今天有没有说错话、办错事，忍不住看向高校长用眼神询问。
高士序回她个自己也不清楚的眼色。
夏言拍拍她的肩，触到过分嶙峋的骨头。
“别紧张，我只是想说，你们可以根据学生的状态自由安排，食堂全天开放，先去吃顿饱饭也是可以的。”
她声音柔和落下，仿佛透进窗户的旭光，也像空气中带着微腥的海风。
一切都让人舒适、安心。
“好，好。我知道了。”老师重重点头。
她的确紧张，哪怕看到学生们饿得受不住，也不敢放话让孩子们先去吃饭，她一直在等下课铃声。
可是老板放话了，她现在就能带着学生先去吃饭！
她推开门，看到趴在桌子上的学生们费力直起身，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同学们，走，老师带你们去吃饭！”
吃饭！！
他们颓然的眼睛突然迸射出光芒，推开凳子站起，饿得走路都在打晃，可依旧跟上。
高士序迫不及待想去各班级转告，却被夏言拉住。
“不用一个个跑，我可以发广播。”
她打开学校操作后台，找到广播室，输入播放内容，确认。
于是，柔美的电子音传遍每一间教室、每一条走廊、校园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老师都拍桌起身。
“孩子们，吃饭去！”
学生们发出兴奋地呼声。
像终于回到水里自在呼吸的小鱼，欢快的跟着领头游动，勾勒出生命的弧线。
夏言平静望着楼下去往食堂的队伍。
高士序兴奋到不知用什么肢体语言才能表达激动心情，搜肠刮肚翻到不那么露骨的赞美话，刚要开口，就看到她人已经走远了。
“诶？老板，咱现在还去哪？”
他喊得这老板二字，绝对诚心实意，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夏言头都不回，声音轻飘飘传来：“去操场上晒太阳~”
高士序：“等等我，一起。”
坐在操场的边缘，夏言举目四望，天空是从很远的离代岛海里升起的，空气里到处散播着咸咸的海风。
操场上寂静无声，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更听不到对面食堂里餐盘碰撞桌面的声音。
身后教学楼里门窗敞着，就连从这头钻到那头的风，都无声无息。
这里的确宁静，比天还蓝的宁静，夏言静静坐着，耐心体会弥漫上心尖的，有丝怪异却又很熟悉的，一种被设计的感觉。
高士序闭眼在晒太阳，他老了，极度需要这种安详的环境。
他突然睁眼看向四周，直到看到树影摇晃，远处食堂里走出挺着肚子的学生时，起身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