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
“坏心肠。”
“败家精。”
……
冯怡站着，皱着眉，听她祖母骂个不停。
老夫人训骂三娘子，下人们都不敢在屋内听，全都退到了门外，一位中年妇人，反手将门关上了。
冯老夫人嘴上骂着，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抖着干枯的手，将东西递给了冯怡。
冯怡就知道祖母骂自己是假，有事要自己做才是真。
她伸手将纸接了过来，打开看了起来，字写得歪歪斜斜，勉强能认出来写的什么。
第一张纸上写着：三娘，救救四郎，祖母求你了。
冯怡挑了一下眉梢，看来祖母已知道了，她的三子是长子害死的。
祖母要她救下三房才十岁的儿子，冯四郎。
她抬眼看向祖母，老夫人一双哀求的眼睛带着泪光。
冯怡点了一下头，答应了她。
冯老夫人时不时的一句骂声，带着一些抖颤。
“坏良心的。”
“天杀的。”
……
冯怡撇了一下嘴角，老夫人的这些骂，怕是骂的国公爷冯伸吧，只有他才配得上这样的骂。
冯怡低下头看第二张纸，上面写着：乡下的一处田庄，为我的娘家的产业，死后有人来领你去那处地方。
冯怡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祖母，老夫人向她招手。
冯怡凑上前，老夫人在她耳边低语：“在床下有一暗道，里面有金银，你要分给冯四郎一半。打开的方法是，按下左边第三块木板。”
“啊。”冯怡大惊，她从没想到老夫人藏得这么深，居然还在一处乡下的屋子藏了金银。
前世，老夫人藏的金银，最后怕是全归了三房。
今生，由于冯怡没有进宫为继后，从而改变了国公府里所有人的命运。
三房夫妻死了，长房的大夫人死，大爷受伤躺床上。
安国府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最后，长房为了皇后之位和家产，居然还发生了手足相残的事。
老夫人轻声哀求：“我求你了，三娘。”
“好。”冯怡答应了，她不差金银，不在乎分多少给三房的儿子。
随后，冯怡问了一个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老夫人，您实话告诉我，我爹是不是您生的？”
老夫人对二房一直态度恶劣，让二房老少都在心中暗暗认为，二老爷是捡来的，或者是妾生子。
冯老夫人的三角眼露出了茫然，她思考了一会，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什么？”冯怡惊得后退了几步。
她以自己听到的答应，会是“是”，或者“不是”。
哪知，她得到的答应是，“不知道。”
冯怡被祖母的话气笑了，“哈哈，您可真逗，是不是您的儿子，你自己也不知道。”
冯老夫人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胸里像是有一架风车，又像是有一头猫，发出呼呼呼的声响。
“我生第二个儿子时，正随你爷爷在外征战。为了保住刚生下的孩子性命，你爷爷让侍卫将襁褓中的孩子带走了。”
“半个月后，你爷爷带的大军到了安全的城池，侍卫才将孩子送了回来。”
“哈哈哈……”冯怡实在忍不住笑了，仰天大笑，她笑够了才又问：“所以，你为了我爹没长三角眼，你便嫌弃他，亏待我们二房？”
外面的下人听见三娘子的笑声，纷纷对视着，暗想，这个三娘子真飚，被老夫人指着鼻子骂，她还大笑得出来。
冯老夫人被孙女笑得十分尴尬，她一双三角眼瞪着冯怡，“死丫头，不准笑。”
冯怡笑道:“您怎么没想过，我父亲也许像他爹呢？”
“可是，我生的孩子都有三角眼……”老夫人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死去的老头子就是一双大眼。
她又不服软，嘴硬，“也许那个侍卫将孩子抱走，中途死了，他去寻了一个孩子来哄骗我们呢。”
冯怡冲她翻白眼，“那你当时为什么又要养我爹，你可以拒绝不要呀。”
“可他万一又是我亲生的呢？”老夫人纠结着问。
冯怡终于明白了，老夫人自己也纠结了一辈子。
老夫人看了冯怡几眼，有气无力说道：“你如今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极像你爷爷，怕你爹还真是我亲生的。”
冯怡用手抚额，就因为她爹没有长一双三角眼，二房人被嫌弃了几十年。
“我回去了，你好好带大他，我以后在地下会保佑你爹和你。”冯老夫人向冯怡承诺。
她好似在同孙女订下生死协议，以此来进行一场交换条件：你好好守我的小孙子，我在地下保佑你。
这是一个极不平等的交换条件，明显的，冯怡做的是亏本买卖，是她继书坊后，又一个亏本生意。
“唉，我答应你的事会办到，你放心吧。”冯怡面对这位快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夫人，心里生出深深的同情。
这位经历过战场，享受过荣华，荣耀了一生的妇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最后会心怀着对长子的恨，离开人世。
想必这是一个人，所受到的最痛苦的打击吧。
冯老夫人被下人抱着出了府衙，坐上轿子，回了安国公府，一路上，她嘴里喘一口气，骂一句人，没有停息过。
让所有的人听了都摇头，冯老夫人人都快咽气了，还要来骂孙女出气。
赵素大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冯三娘，唉，这‘孝’字压死人呀。
无论冯老夫人怎么骂，飚女冯氏，也只能听着。
赵大人听说，冯三娘刚才居然还被骂得大笑了起来，怕是受刺激不小。
冯怡对赵大人福了一礼，“多谢赵大人提供一间屋给我们祖孙二人。”
“这是小事。王少夫人，今天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人老了有时会糊涂。”赵大人安慰着她。
“是的。”冯怡笑了，“告辞，赵大人。”
赵大人怀着对冯三娘的怜悯，对下人们吩咐，“除了安国公来问话之外，今天的事，一个字不得说出去。否则，得罪了高阳侯府，自己去受着。”
“知道了，大人。”衙差们忙应了。
那些还想下值后，同家人和朋友们笑谈今天趣闻的官差，被赵大人一番警告，歇了心思。
他们想想也是，无论是安国府还是高阳侯府，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