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汴京城今晚依旧实行宵禁，并且禁军的搜查也还在继续。
所以裴凌出宫前，还特地拿着向皇太后的令牌，去太仆寺借了辆马车。
大宋是出了名的缺马，所以朝廷对于马车的管理是十分严格。
什么样的身份，能够乘坐的马车有多大，这都有严格规定。
皇宫里的马车，无疑是最为宽广华丽的，这种马车的特别之处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裴凌他们乘坐马车出皇宫后，一路上没有任何禁军胆敢把他们拦下来盘问。
五人一路畅通无阻，直达殿前司衙门。
高俅早就接到了徐芳派人传来的信息，所以一直在殿前司等着裴凌登门。
裴凌来到殿前司衙门后，并没有没表现出和高俅有多么相熟的模样，而是按照规矩亮出向皇太后给他的令牌，让当值的禁军亲卫去后衙请高俅出来。
禁军赶紧拿着令牌跑去后衙，很快高俅一路小跑着来到前衙。
“哎呀裴公公，您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殿前司衙门蓬荜生辉啊。”
高俅和裴凌客套地交谈了一番，随后裴凌表明来意。
高俅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看在向皇太后那块令牌的面上，选择了配合裴凌。
裴凌按照徐芳安排的那样，先放了几个被徐芳策反的内线，然后再去营救辛芩的父亲和二叔他们。
辛芩的父亲名叫柴复佑，二叔叫柴复明。
他们二人被抓时反抗激烈，一共造成了五名禁军殒命，十三名禁军轻重伤不一。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能够有如此身手，白痴都知道他们身份肯定不简单。
所以柴复佑和柴复明二人，是被单独关押在看守最为严格的大理寺狱里的。
裴凌带着刚解救出来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大理寺狱。
这场面连薛志成都觉得有些过于高调和嚣张了。
好在裴凌也没把事情做得太明显。
他离开殿前司时，特意让高俅亲自带了一队禁军亲卫，押解着这些犯人在往大理寺狱的方向走。
这样整体看起来，场面稍微显得正常了许多。
裴凌坐在马车里，看着有些紧张又一脸期待模样的辛芩道：“辛芩姐，救完你父亲和二叔这波人后，我不能再继续跟你们走下去了。
咱们现在这阵势已经闹得很大了，如果再继续救人的话，恐怕咱们之前做的这些努力恐怕都得白费。”
同样坐在马车内的薛志成和庞海，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其实能够救出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一切还是多亏了有裴兄弟你。
如果不是有你相助的话，恐怕我们救出来的人都不及现在的一半。”
庞海由衷地感叹。
辛芩也跟着点了点头，不过她依旧很担心裴凌回宫后的安危。
“裴凌，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你聪明机智，重情重义，身手也非常不错。
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跟我们一起走，未来肯定会得到圣公重用的。”
“对啊裴兄弟，你跟咱们一起走！咱们以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快哉？”
薛志成和庞海已经完全被裴凌折服，所以他们也很想裴凌跟着一起离开。
裴凌眼中满是向往之色，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笑。
单纯用眼神和表情传递如此复杂的情绪，这真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好在裴凌演技还算可以，所以这整个过程演绎得十分逼真。
“辛芩姐，薛大哥，庞大哥，我何尝不想跟着你们一起走？
可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撤离，行进速度必定十分缓慢。
我如果不回宫帮你们拖延时间的话，你们就算出了汴京城，也不可能逃得太远。”
裴凌此话一出，薛志成和庞海立刻语噎。
辛芩一脸不忍地看着裴凌，她有心再劝两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裴凌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趁着咱们还有点儿时间，干脆聊一些别的话题吧。
薛大哥，庞大哥，你们学的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么厉害？”
薛志成笑着摇摇头：“裴兄弟你过誉了，我和庞海只是跟圣公学的一些皮毛功夫而已。
真要说武学渊源深厚，功夫修为高深，那除了圣公以外，还得是柴姑娘的功夫才叫厉害。”
庞海也在一旁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裴兄弟你可能不太了解，柴姑娘是正统的后周柴氏皇族血脉，她所学的功夫也是后周柴氏的家传武学。
后周柴氏的功夫想必你应该听说过吧？
显德六年时，他率军亲征辽国，一度杀得辽人非逃即降。
可惜世宗皇帝在攻打幽州时突发重病，否则那燕云十六州又怎么可能至今还被辽人占据？”
庞海提起燕云十六州，脸上满是愤懑之色。
一旁的薛志成也是咬牙切齿地连连点头，一对砂锅般大小的拳头下意识捏紧。
裴凌看着薛、庞二人真情流露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触动。
在这情绪牵引之下，裴凌忍不住低声念出：“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裴凌念的这首诗，是陆游晚年间所写。
眼下这会儿陆游还没出生，所以世上还没人听过这首诗。
辛芩与裴凌面对面坐着，她听完裴凌念的这首诗后，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辛芩低声喃喃地念着这句诗，美目中不由得泛起了泪光。
一旁的薛志成也跟着眼眶泛红道：“裴兄弟，想不到你还会作诗。我虽然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诗词，但我感觉你这诗前两句听着特别得劲儿，后两句听了却让我感觉想哭。
你这‘遗民泪尽什么里，南望王师又一年’，感觉跟我们早些年的心情太贴切。
那个时候辽人天天来抓我们汉人，让我们披着羊皮乱跑，他们则拿着弓箭骑着马，以射杀我们为乐。
我们那时天天看着南边祈祷，希望大宋的军队能够早日打到燕云十六州来。
结果等来等去，我们等到一个读书人跟我们说了什么是‘檀渊之盟’。”
裴凌怎么都没想到，他带头聊一个武功的话题，结果这话题最后却偏到了燕云十六州上面。
车厢里的氛围再一次变得有些凝固。
只有赵宁儿挽着裴凌的胳膊，小声的对裴凌道：“你做的诗真好，以后能不能多做几首给我一个人听？”
裴凌看着赵宁儿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车便停了下来。
马车外响起高俅的声音：“裴公公，大理寺到了。”
大理寺就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它的主要职责就是审理和汇总历年案件。
裴凌再一次拿向皇太后的令牌，救了一批摩教的人出来。
这其中自然就有柴复佑和柴复明二人。
把这批人救出来后，营救行动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辛芩他们要去跟圣公等人会合，然后一起撤出汴京城。
裴凌犹豫了一路，最终还是把辛芩单独拉到一边，认真的跟辛芩叮嘱：“辛芩姐，我刚刚跟殿前司那位高太尉闲聊了几句。
他无意间跟我透露了一些今晚禁军的布防情况，通过他透露的信息，我认为你们最佳的突围方向应该是东水门那边。”
辛芩点了点头：“好的，我会跟圣公建议往东水门方向突围。”
说完辛芩咬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卷轴递给裴凌。
“这个送给你，如果你能逃过皇太后的责罚再打开看，不然的话希望你及时将它销毁掉。”
“好的。”
裴凌也没追问这卷轴究竟记录了什么内容，他直接把卷轴收下，然后对辛芩道：“一路顺风，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面。”
辛芩点点头：“我也祝你逢凶化吉，前途似锦。”
两人互相告别之后，裴凌举起向皇太后的令牌大喊：“殿前司太尉高俅听令！”
“下官在！”
高俅跑到裴凌跟前，单膝下跪行礼。
裴凌道：“立刻率禁军跟我回殿前司待命！”
“喏！”
高俅应了一声后，还假惺惺地跑去问裴凌：“裴大人，这些犯人怎么办？”
“这些犯人用不着你管，一会儿自然有人来处理，你现在立刻带着人跟着我走！”
裴凌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
高俅做戏做全套，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辛芩等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着裴凌上了马车。
裴凌带着赵宁儿、高俅，以及高俅带出来的禁军亲卫离开。
薛志成等人看着裴凌离去的马车，忍不住感叹：“人生在世，能够结交一个像裴兄弟这么重情重义的汉子，真是死也无憾了。”
辛芩也盯着裴凌离去的马车看了一会儿，她眼神中蕴含的情绪明显更为复杂。
有着浓浓的担忧和不舍，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深情。
很快辛芩收回目光，扭头对柴复佑等人道：“父亲，二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去跟圣公他们会合，然后突围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