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怀疑蔡京早就预料到官家会找他，因为他刚出皇宫没多远，就看见了蔡京的马车停在一家卖水煎包的铺子旁边。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杨戬知道，蔡京这人对于饮食非常讲究，他绝不可能吃那种路边摊的水煎包。
蔡京刚一走进福宁宫，就看见赵佶急得团团转，一个人皱着眉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眼见这样的情形，蔡京没有露出丝毫幸灾乐祸的神色，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官家。”
赵佶一听到这声音，立刻激动地看过来：“元长你来了！快快快，先坐下来聊。”
“谢官家赐座。”
“哎呀这个时候就别跟朕讲究这些虚礼了，先谈正事要紧。”
赵佶拉着蔡京坐下后，立刻把目前的情况跟蔡京说了一遍。
蔡京听完点点头：“官家，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微臣的建议还是没变。和谈、还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再一次听到和谈和还政的建议，赵佶显然没先前那么激动。
他仔细思量后问蔡京：“如果朕听你的，选择和谈、还政，朕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有三，一者可以解当下困局；二者可以缓和官家您和皇太后之间的矛盾；三者可以积蓄实力，以待天时！”
“积蓄实力，以待天时？”
赵佶似乎有点儿不太明白蔡京这句话的意思。
蔡京耐心给赵佶解释：“官家您仔细想一想，如果这天下是您在执掌朝政，那么文武百官的俸禄，天下兵马的兵饷，各地百姓的生计，这些全都得您来负责。
但如果这天下是皇太后在执掌朝政，那么您什么都不需要管，只需要暗中积攒财富，培植亲信就可以了。
反正皇太后年事已高，迟早都是得让您亲政的。
可要是您现在就跟皇太后针锋相对，皇太后就只能选择跟朱太后联手。
届时以两位太后的影响力，恐怕最终渔翁得利的会是蔡王。”
蔡京最后这句话让赵佶神色微微一变，赵佶微微颔首，眼神颇为真挚地看着蔡京道：“果然还是元长你深谋远虑，目光长远。若朕他日能成为一代明君，元长你必定是朕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
“臣谢陛下信任！”
蔡京起身行礼谢恩，赵佶立刻用双手将他扶起来。
君臣之间演了一出“君圣臣贤”的戏码后，赵佶问蔡京：“元长你觉得这和谈和还政，具体应该如何执行？”
“依臣所见，和谈可以由官家亲自去找皇太后谈，如此方可展现出官家的诚意。
倒是还政这方面需要仔细斟酌，官家可以还政，但必须有所保留。
微臣认为官家在三个方面绝不能相让，一是殿前司的兵权；二是两浙路和淮南路的官员任命权；三是门下省和太府寺的官员任免权。”
蔡京最后这番话说出来，赵佶终于明白了蔡京所有的算计。
从大方向来说，蔡京的算计可以概括为四个字——以退为进。
你皇太后不是要争朝政大权吗？可以，让给你。
等皇太后掌权以后，赵佶他们再疯狂捞钱，大力收买朝中官员。
等皇太后势弱，或者她身体快不行了，赵佶再站出来重掌朝政。
如果说蔡京前一番话说的是大方向，那么后一番话就是具体的细节了。
蔡京让赵佶必须握住殿前司的兵权，这是让赵佶拥有自保的能力，不至于在失去朝政大权后连保住皇位的能力都没有。
而淮南路则是盐税的重要来源，这关系着赵佶的财路。
此外两浙路和淮南路，还是文人士子辈出之地。
只要赵佶掌握住这处疆域，他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蔡京还给赵佶上了道保险，让他把门下省和太府寺给握在自己手中。
门下省的主要职责是审核政令，这个在赵佶没有掌权的时候，基本可以视作是一个空闲衙门。
可一旦哪天赵佶要强行掌权了，门下省可以让除赵佶以外的人，一条政令都无法生效。
太府寺则更不用说了，这算是给赵佶的私人财务部，这个地方就算赵佶拱手让出去，皇太后都不一定敢随便接手。
思路清晰后，赵佶顿时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
不过压力减小，并不意味着赵佶心中的屈辱感较少。
皇太后一醒来就将赵佶逼到如此地步，这让赵佶心里感到非常屈辱。
不过赵佶相信，等到他下一次执掌朝政，大宋将没人能再像今天这样，逼得他主动和谈，甚至主动交出本已经到手的朝政大权。
赵佶闭着眼睛，在座位上坐了许多。
突然他猛地一下睁开眼，整个人一下站起身来。
老神在在的蔡京忍不住看了赵佶一眼，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赵佶身上终于有了点儿帝王之气。
赵佶挺直胸膛道：“杨戬！派人去通知慈德宫，就说朕即将去给皇太后请安。”
“喏！”
杨戬应了一声后立刻下去安排。
大宋是一个极其讲究等级礼仪的王朝，皇帝出行哪怕是在宫里，也有专门的仪仗规定。
然而这次不同，赵佶是走着来了慈德宫。
慈德宫的宫门大开，显然这是接到赵佶要来请安的消息后，特别做的安排。
赵佶看了杨戬一眼，仅带着杨戬一人进入慈德宫。
从前殿走到后殿，赵佶终于见到了皇太后。
皇太后端坐在后殿正殿的凤椅上，平静而又淡漠地看着赵佶。
赵佶进入正殿之前，再度看了一眼杨戬。
杨戬微微一怔，小声问赵佶：“官家，老奴也跟着进去吗？”
“嗯，朕一路走来脚有些疼，你扶着朕进。”
“喏。”
杨戬赶紧走过来扶住赵佶。
赵佶走到正殿中间后，当即对皇太后下跪道：“儿臣叩见皇太后，儿臣来给皇太后请罪了。”
“请罪？官家何罪之有？”
皇太后淡淡地问。
“儿臣没能及早发现，身边有胆大包天之人，竟敢给皇太后您下毒。
儿臣犯有失察之罪，还请皇太后赐罪！”
赵佶的话把杨戬给吓得魂不附体，杨戬下意识扭头看向赵佶，却不料赵佶左手竟然一直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在杨戬扭头的这一刻，赵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捅进杨戬脖子。
噗！
赵佶一刀捅完，立刻拔除匕首又捅了一刀。
鲜血不断冲杨戬脖子处喷溅而出，赵佶直接被喷得脸上身上全是鲜血。
杨戬捂着脖子，错愕又不甘地看着赵佶。
在彻底断气之前，他只喊出了两个字：“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