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此刻,派得周姐前来的一番言语,还真的是让赢稷有些没有想到。
赢稷对于陆仁这个武安君,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
他们相信。
若是赢稷当真是以不派粮、不下诏的做法,以传达陆仁之时。
以陆仁这个武安君的忠心,即便是不愿,到了最后也是会以他之意执行。
但是。
让赢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还没等他开始行动。
陆仁这个武安君,竟然是自行上书,请求坑杀二十万降卒。
而且。
当真是愿意,将这坑杀二十万降卒之责任,一并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于赢稷而言。
陆仁愿不愿意是一回事。
而主不主动,又是另一回事了。
赢稷为雄主。
为达自己的目的,一向是不近人情,甚至是不择手段的。
他自问,自己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
所以,先前为了大秦的未来,纵使再有不忍,也欲让和他相随多年的武安君,去背上坑杀赵军降卒的黑锅。
然而此番,陆仁如此做法。
如此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一心为他之人……
当真是让铁石心肠的赢稷,都是对于自己先前的做法,产生了一丝愧疚。
而此刻。
面对周姐一番言语。
赢稷却并没有立刻的答应。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周姐,沉思片刻,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武安君啊,还当真是会给寡人出得难题。”
长平之战秦军大胜之后。
赢稷对邯郸甚至是整个赵国没有想法吗?
自然是有的。
然而。
身为秦王。
赢稷自然也作眼于全局考虑。
而并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如今。
赵军大败。
国内已无青壮可战之兵,以抵抗秦军。
所以。
在长平之战后,只要他秦军长驱直入,在武安君的带领下,拿下邯郸,甚至一举吞并整个赵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赢稷可以如此做。
却并非他此时之愿也。
紧紧的望着面前的周姐,赢稷沉默片刻,便是直接一字一句道:“武安君可知,即便此番我秦军能攻下邯郸,吞并赵国。然而,那天下列国,可会善罢甘休?眼睁睁坐视我大秦吞并赵国?”
毕竟。
赢稷身为秦王,对于此刻秦国和秦军的情况,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此番,虽然于长平大胜赵军。
但是三年的大战下来。
秦国本身,也已经是人困马乏,国力空虚。
固然可以趁机灭了赵国。
然而,若余下五国因此为借口,连纵攻秦。
纵以秦国之强,此时却也难有以一敌五之力。
面对赢稷之询问。
周姐缓缓点头:“王上,家父知晓。家父言及,王上为我秦主,思索国事定是面面俱到,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故以王上之意,定会决意,暂时休战,与赵国盟誓。”
说着这话的时候。
周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说了出来,生怕是遗漏了此临行之际,陆仁于她之言。
而赢稷和范雎听得周姐之言,同样也是点了点头。
很明显。
此刻陆仁托周姐说出之言。
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赢稷再一次的望向面前的周姐:“武安君既已知悉,为何又复请小姐,让寡人灭赵?”
一句之后。
这边周姐深呼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再一次的变得无比的凝重起来:“王上考虑详尽,却唯独错漏一事。数年时间,秦能恢复国力民力,然赵国亦可。”
“此番长平之战,赵军大败,国内已无十五岁已上可战之丁男。攻下邯郸,灭得赵国,已易如反掌。若此番不趁大胜之势,而一举攻取邯郸,灭得赵国。来日,亦不再复此良机。”
“更何况,此刻我秦军大败赵军。自此我秦军独步于天下,列国再无一国,有独立抗秦之力。独战天下,以一敌六之势,已不可避免。若此刻不灭赵,来日再攻,余下五国岂能坐视不理?”
一番话落下,赢稷和范雎皆已是眉头紧皱,陷入了沉默。
陆仁的意思,他们自然已经明白了。
但是他们自然还有自己的顾虑。
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周姐一眼,范雎是沉声道:“但是此番,我大秦确无直面六国之力。”
“与赵国盟誓,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
让范雎没有想到的是。
随着他的一句之后。
这边周姐反而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丞相认为,赵国当真会接受与我秦之盟约么?”
瞬间。
一直是紧坐于主位之上的赢稷便是再也忍不住,直接起身来到周姐面前:“小姐,武安君此乃何意?”
周姐拱手反问:“敢问王上,若与赵盟誓,将会如何?”
赢稷微微挑眉,不假思索便是应道:“无非派得质子,割地以求媾和。”
周姐面色入场,再问:“敢问王上,如今赵国如何视我大秦?”
赢稷再答:“赵军大败,数十万之赵国男丁,没于我秦军之手。凡为赵人,皆欲饮我秦人之血,食我秦人之肉。其恨绵绵,如海之浩瀚,如渊之深邃;断不能绝。”
而这边。
范雎更是忍不住的沉声道:“故以小姐之言,赵人为何不与我秦国盟誓?”
说着这话的时候。
无论是赢稷还是范雎,皆是将自己的目光紧紧的放在周姐的身上。
面对两人的目光,周姐的神色,依旧是无比的郑重:“王上、丞相。于赵人而言,此番派质、献城以求媾和。故今得媾和,莫我秦来日,必不复攻也?若来年秦复攻赵,赵亦得无割其地而媾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以终日?”
“故于赵人而言,此番盟誓,不过自绝之术,不如不媾。”
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