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之威,岂是凡人之力所能敌!?”
魏无忌和赵胜无奈的望向黄歇,缓缓摇头。
而后。
魏无忌抬头:“春申君,可曾记得昔日之鄢都?”
几乎是一瞬间。
身为楚人。
黄歇的脸色,便已变得无比的难看。
魏无忌仅仅寥寥数语。
便将他是带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武安君攻楚,临鄢城。
引长谷水,入长渠,水灌鄢城。
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
但对于每一个楚人来说。
却是一个再惨痛不过的经历了。
水灌鄢城。
楚人溺死者,数以十万计……
黄歇不再言语。
而赵胜起身:“水灌鄢城;火烧夷陵;再至我赵之邯郸……”
每一个字。
都仿佛是在朝着黄歇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若我联军,非人力而不可敌。然武安君,以天灾,可能敌乎?”
黄歇面色一白:“可此处,乃是他秦地啊!”
黄歇自然是明白,赵胜他们所说的是什么。
函谷关居于稠桑原之上。
而稠桑原背后。
便是大河。
若武安君当真是狠下心来。
此刻。
正值春开。
大雪化冻。
大河水线,必然上涨。
较之以往,更加沸腾。
若此刻掘得大河,以大河之水而攻联军。
的确可能对他们联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
正如他此刻所言。
此地。
乃是秦地。
在这大河周围。
除了函谷关之外。
可还有许多的秦国百姓……
届时,大河决堤。
河水蔓延。
千里之外,一片泽国。
遭殃的可不仅仅是他们。
魏无忌、赵胜、廉颇、乐毅四人,皆是目光如炬:“可他是武安君。”
仅仅一语。
黄歇便再无一言以对。
正如他们四人所言。
若是常人。
或许不会下得此令。
然而,他们的对手,可不是常人。
大名鼎鼎的武安君,列国人人畏惧的人屠……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黄歇缓缓点头:“所以,以诸位之言?”
为首的魏无忌眯着眼睛,沉思片刻,便是朗声道:“先下手为强!吾已命令,麾下将士,时刻监察大河河岸之情况。而吾业已禀明齐、楚、燕、韩、魏五王,三路大军之军报,每日皆星夜而报于此处。若函谷关中,当真兵力空虚,不要犹豫!便以雷霆之势,攻取函谷关!”
于是乎。
对峙近两月。
对峙双方原本保持的平衡,已一点一点开始倾斜。
而不过一日之后。
函谷关上。
“启禀君上,十万将士,近四月之努力,前番君上所交代之事,皆已完备。”
“蒙武,王翦听令!”
随着陆仁的一声令下。
两个年轻的大秦小将,没有丝毫的犹豫。
正着神色,径直的一拱手:“末将在!”
说着这话的时候。
两人的脸上,皆已是带上了视死如归的神色。
他们自然是明白。
无论前番,自家君上的空关之计,是如何的精妙。
然而如今春至。
联军各路大军皆已开始攻击。
倒了那个时候。
函谷关分兵之事,必然为联军所知。
而届时。
百万大军犯关。
便以函谷关此刻,不到十万的兵力。
绝无抵挡之理。
故此番之战。
两人皆已抱必死之决心。
然而。
“以本将之令,尔等领关中秦军将士,皆撤离函谷关,退至大河一线。”
“某已在大河上游,筑堤坝,截大河之水。尔等退至大河一线,待吾令而来,便掘堤坝。”
轻飘飘的一句话后。
无论蒙武亦或者是王翦,都已是瞪大了眼睛。
“那函谷关呢?”
几乎是带上了颤抖的两句询问。
陆仁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
望向面前两人:“函谷关?”
陆仁低头。
那幽幽的目光。
自偌大的函谷关的每一处角落,一一扫过。
“某为主将,函谷关,自当由某镇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但是的蒙武和王翦,此刻心中沉如铁石,似有千斤重。
他们自然明白。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不仅仅是他们。
此刻函谷关上的秦军将士,自然也是明白。
“蒙武为君上部曲,为秦军。君上镇守函古关,蒙武自当从之。”
蒙武缓缓的走到陆仁的身旁,纵眼眶通红,然脸上之表情却满是倔强和坚定。
王翦亦上前:“君上,王翦不退。”
一句之后。
两人不语,单膝而跪于陆仁当面。
一声起。
两声起。
忽而万声起。
“君上,秦军不退!秦军不退!”
陆仁背向函谷关。
纵呼声环伺。
亦不曾回头。
只留给了秦军将士,一个模糊的背影。
“此乃军令。”
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万千秦军,未有一人而起身,依旧跪地。
每一人,脸上神色皆是肃穆。
依旧高呼:“秦军不退!”
“尔等欲违军令乎!?”
声音高亢了些许。
一语言罢。
唯余一片沉默。
陆仁不曾回头。
再次高呼:“蒙武,王翦何在!?”
一声呼喊。
无人应答。
“噌!”
陆仁拔剑,高指于天。
“秦将蒙武,王翦何在!?”
半晌。
“秦将蒙武,在此!”
“秦将王翦,在此!”
两声回应,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带上了哭腔。
“奉某将令。”
再一呼喊。
回应陆仁的,是两人几乎响彻四周的呼喊。
“末将遵令!”
陆仁依旧不曾回头。
将目光,缓缓的望向天空。
“蒙家小子……”
蒙武含着热泪,早已经是哭成了泪人:“蒙武在……”
“你虽勇猛,然生性莽撞,此乃将者大忌。”
“日后用兵,当纵观全局,三思而后行。”
蒙武哽咽,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明白了,蒙武都明白了!”
陆仁缓缓点头。
“王翦。”
王翦低着头,默然上前。
“你天纵其才,可谓天生之帅才,当为我秦国日后之支柱。为将者,日后当迈于老夫,为我大秦,定得天下。”
“但有一事,你须谨记。”
“尔当为王翦,不可复为武安君其二也。水满则溢,功满则危。”
“切记,切记。”
年轻的王翦,聚拢着双手。
自上而下,以大拜之礼而低首:“王翦谨记!”
蒙武和王翦走了。
带走了函谷关中,几乎所有的秦军。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或许一日。
或许数日。
函谷关。
陆仁立于其上。
他的身后,有五千将士,正静静立于原地。
默然无声。
脸上神色肃穆。
其上。
旌旗竖立。
硕大的一个“武安”赫然于上。
这五千人。
乃武安君之亲卫。
也是这么多年来。
随着武安君南征北战的生死袍泽,或者可以称之为,战友。
陆仁没有再劝说他们了。
因为他明白。
面对这样一群人。
劝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远处。
久未闻见的喊杀声,再次呼而起之。
无数的联军,已呼啸而来。
陆仁和五千武安君亲卫。
背向函谷关,不曾回头。
(舍一人而救天下,便是神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