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毫无疑问。
这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无论是秦人,还是赵人。
对于勇士之人,最为敬重。
虽为敌人。
却也没有什么讥讽之理。
当下。
众人肃穆,白淑亦然。
缓缓的抬起头来。
见得面前众人。
红甲黑胄,气度不凡。
自不是寻常赵军士卒能比。
自顾上马疾驰而至阵前:“吾乃秦军主将白淑,敢问来将可是赵葱将军?”
当白淑此言一出的瞬间。
赵葱眯着眼睛,全然明白了一切:“原来是白淑将军……”
目光在白淑身后的秦军不住逡巡着。
赵葱虽平庸,却勤奋。
临战之经验,也是十分丰富。
只是大略的见得白淑身后的秦军军阵,便已大概知悉其数目。
当下苦笑一声,面露颓然:“如此看来,秦军此次,当是有备而来啊。王翦将军占领太原之十余万大军,怕并此前于我军对峙之秦军,而是函谷关之大军吧?”
白淑缓缓点头:“正是。”
事到如今,对于赵葱这个将死之人,白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而听得白淑这一句之后。
赵葱便已经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如此看来,不但我长平关不保,吾那十数万将士,此番怕是亦难幸免了。”
“王上啊王上,断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而至于此啊!”
“我赵国有庞煖、李牧将军此等名将,有无数忠贞之士,亦有英勇之将士,质朴可靠之赵人……断不至于行至亡国之时……”
“然而若王上执意如此,赵国或许,当真要亡了……”
两行清泪,自赵葱眼眶而下:“赵葱对得起王上,却负了庞煖、李牧将军之托;却负了赵国……”
“我赵葱,便是赵国的罪人!赵国的罪人……”
正说着。
明明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
在白淑望去。
赵葱却已是憔悴如同枯木。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身躯轻颤,却犹自不倒。
白淑见得面前的赵葱。
有那么一瞬间。
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的泫氏谷下。
那个年轻赵军主将的身影,竟是和眼前的赵葱互相重合了。
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其卒、其将,多英勇不屈。
这些人,这些将士。
对得起赵国,对得起他们的王,也对得起他们的赵人。
然而,有些时候。
他们所忠于的王,忠于的国,当真是值得他们的忠诚么?
白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托非人,在这个时候,却是那样的悲哀。
臣不负君,君却负臣……
让他们的忠诚,到了最后往往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白淑一生叹息。
明知赵葱此举所为,却还是询问道:“将军此行何为?”
伴随着白淑的一句询问。
赵葱猛然抬起头来。
手中的银樱枪已是笔直的举了起来。
独以一人之躯,而朝着二十万秦军宣战!
“某赵葱!乃我赵国长平关之守将!”
“尔等秦军,欲取长平关,当从吾尸首踏过!”
便这般。
那个叫做赵葱的赵将,以一人之躯,而直接的挡在了二十万秦军的必经之路上。
当下。
无数秦军为之侧目。
而在白淑的直播间中。
所有的观众们,也都是陷入了沉默。
心中有些堵堵的,见得面前的赵葱,竟有了几分难过。
“何其熟悉的一幕啊……泫氏谷底的赵括将军如此……而十余年后,和赵括将军一样,同为赵将的赵葱将军,却也是如此……”
“唉……我算是明白了武安君他们此前所说的那一番话了。燕赵之地,自古而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并不是一句空言,他们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是燕赵之地的人,用他们的鲜血所铸就的。”
“这个世界不黑也不白,战争也是一样,本身没有什么对与错。所谓的正义与非正义,不过是所谓的旁观者站在自己的角度,而强赋加于此的定义罢了。”
“赵葱将军,走好……”
而于赵葱而言,如果说他的生命是一团烈火,短暂而急促。
那么最为耀眼和炙热的,大抵便是此刻了。
他拒马扬枪。
独面白淑和二十万秦军:“某乃赵将赵葱,尔等秦军,可敢与某决一死战!?”
一人一马,响彻关隘。
偌大的长平关上,狂风肆虐,唯有赵军的旗帜飘扬。
在这肆虐的狂风之下。
逆着风。
赵葱纵马疾驰,朝着秦军杀将而来。
而白淑选择了当初她的父亲白起一样的方式。
“噌!”
伴随着银光一闪。
那把腰间曾经武安君白起的佩剑,已然出鞘:“秦军将士何在!?”
回应白淑的,是无数秦军高亢的呼喊:“秦军在此!”
白淑肃然:“列阵,迎敌!”
这是白淑对于眼前的赵葱,唯一能给予的尊重了。
随着白淑一声令下。
虽以二十万对一人。
秦军却选择了最为郑重的方式。
结阵,冲击,迎敌。
这是一场,历时最短的战争。
因为战斗,从双方接触一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赵葱静静的躺在地上。
那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银樱枪,此刻笔直的插在了他的身旁。
战马受创,亦已躺于血泊。
如同此刻的赵葱一般,浑身上下,已经是满是淋漓的鲜血。
弥留间。
赵葱偏头望向身后。
越过巍峨的长平关,仿佛是直至邯郸……
“如此也好……”
“至少不必亲眼见得赵国亡国之时……”
“如此,也好……”
时秦庄襄王,六月。
赵军撤离长平关,秦军来犯。
赵将赵葱独一人而出战秦军,身死。
历史是一堆灰烬,无论任何人曾经如何的璀璨夺目,最终都都会燃尽在那无尽的岁月里。人人都会消逝,余下的只是听闻和故事。
当历史如同滚滚车轮一般碾过,如果不是直播间,或许没有人还会记得,在那泫氏谷底……在这长平关下,有赵括、赵葱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道信念,而选择奋不顾身,燃尽一切。
就如同燃烧过的火堆,剩下来的有灰烬。
只有透过那灰烬深处的一丝余温,尚能从中感觉到曾经那一瞬的炙热。
自赵葱身死。
白淑为秦军主将,当即下令,命得麾下将士,将赵葱予以厚葬。
而她领得麾下二十万大军,占领长平关之后。
几乎没有任何的停歇。
便马不停蹄,继续领得麾下大军,东进而去!
所去之方向,不是别的,正是太原!
而这。
也是白淑和王翦,这两个秦军主将,所一致决定之计!
正合当年范雎所言。
勿独攻其地,而攻其人。
而攻人之最好办法。
便是毁敌之肉身。
赵军想错了。
赵王想错了。
甚至是庞煖和李牧这两个赵国名将,也没有想到。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
秦军的目标,根本便不是什么上党和长平关,亦不是什么赵地!
他们要的,便是用尽一切办法,覆灭赵军之有生力量!
而这一次。
那回撤驰援太原的十余万长平关赵军,便是白淑和王翦从一开始,便已经盯上的一块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