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忘不了啊。”苏启青摇摇头，他的双手仍有些颤抖，过了良久才缓过劲来，往事也如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心态：
尽管已过去多年，苏启青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一群留着丑陋辫子的清兵冲进村子里，他们狞笑在村子中大开杀戒，当清兵来到自己屋子前时，父亲抄起锄头试图保护家人，但被清兵无情地砍倒，母亲赶紧把兄弟二人藏进地窖后引开了清兵。
当时苏启青和哥哥苏启瑞躲在地窖里瑟瑟发抖，不知过了多久，衣衫不整的母亲突然打开了地窖，大叫道，“孩子快跑！”
苏启瑞在生死关头爆发了作为兄长的那股责任和力量，他一把扛起苏启青，一路夺命狂奔，兄弟俩都没有回头，实际上是不敢回头，从此，两人便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村子。
已无心睡眠的苏启青快步走出屋子，清凉的海风让他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找兄长却猛然想起白天刚参加了兄长的公祭仪式。
兄长的公祭仪式办得盛大而热烈，所有人都赞颂他那视死如归的气魄和杀身成仁的勇气，甚至仪式上辽南都指挥使李子明和几个辽南的将领都亲自为苏启瑞抬棺：当然只是衣冠冢，苏启瑞的身体已经炸碎了，拼都拼不回来那种。
随后辽南士兵集体唱响刚敲掉不久的军歌，为苏启瑞和其他阵亡士兵送行：
【北风吹起，雪花飞舞满天霜，英雄出征关外，血染疆场。茫茫平原高高山岗上，到处都把他们的故事，轻轻传唱……】
“或许有一天，人们也能传唱我的故事吧。”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苏启青感叹了一句，他还记得李子明亲自为苏启瑞撰写的挽联：【懦夫畏死终须死，壮士求仁几得仁】。
他再次轻声念了一句，“懦夫畏死终须死，壮士求仁几得仁。”
第二天，苏启青把朝廷送来的锦衣卫制服穿上，托哥哥的荫庇，如今苏启青已经成了一名锦衣卫，还是直升锦衣卫百户，可谓是难得的殊荣了，但苏启青对于朝廷没有丝毫的谢意：
小时候苏启青的父母就告诉了他宫中太监和边军将领在辽地的种种恶行，当时辽民中流传着“若遭建奴还有命，若遇家丁全家无”的话，当然苏启青只见过边兵们抢劫，并没见过这些边兵杀人，倒是清兵赤裸裸的杀戮让他兄弟二人跟随着逃难大军去到了皮岛。
再之后是东江覆灭，兄弟二人又流落山东，并辗转前往江南。
在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中，苏启青没有看到朝廷做出像样的举动，朝廷除了无故杀害毛大帅搞乱了皮岛上的东江将士，又瞎指挥害死了旅顺的东江将士之类的乱搞之外就只会一味要求东江出击：
可东江就那么几个岛，一群乞丐兵能出击出什么战绩？
想到这苏启青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辽事还得是靠辽人来办啊。”
“哥哥，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保佑东江，愿有朝一日，能平灭建奴，收复辽地。”
苏启青至今记得，那一天，极其普通的一天，阳光明媚，哥哥像以往一样，和他说了一声便走出家门带着士兵渡海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家中。
想到这，苏启青忍不住蹲下身子，泪水汩汩流出。
过了许久，他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好点了吗？”
苏启青急忙站起身，他的脸色有点红，一般情况下男人流泪都会被看做懦弱的举动，他不禁感到有些丢脸。
而当他站起身之后苏启青才惊讶地发现来的人居然是李子明，他急忙准备行礼但被李子明托住，李子明说道，“我没有资格让你行礼，相反，我应该给你行礼。”
说完李子明准备给苏启青行礼，苏启青赶紧说道，“指挥使，使不得。”
做完秀之后李子明示意苏启青坐下，之后他也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启青，恭喜你，蒙天子圣恩，你荣获锦衣卫百户职务，不过锦衣卫鱼龙混杂，勋贵子弟众多，你在锦衣卫要小心办事，报效圣上。”
苏启青知道李子明的意思，便说道，“指挥使，我懂得。指挥使是在下生平所见少有的有才有德之人，在下看来，只有指挥使才能为辽民实现平灭建奴，收复辽地的夙愿，在下会竭尽全力协助指挥使。”
李子明点点头，说道，“没事的，你暂时不用想太多，好好在锦衣卫中做事即可，有可能尽量交好其他人。”
顿了一下，李子明又说道，“锦衣卫和皇上肯定会向你询问辽南的情况，你不要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你知道的告诉他们就行。”
事实证明李子明还真没想错，苏启青到达京城不久就被锦衣卫的最高领导叫过去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在苏启青到达京城不久就把苏启青叫过去，向他询问了辽南的情况，苏启青也按照李子明的吩咐，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跟骆养性说了一遍。
谈话结束之后骆养性沉默了一阵，然后他叫人过来教导苏启青觐见的礼节，吩咐苏启青做好几日后面圣的准备。
苏启青离开了骆养性看着苏启青的背影，撑起手陷入了深思，站在他身旁的锦衣卫说道，
“指挥使，我看此人挺老实的，应该可以用一用。”
骆养性回头看了那锦衣卫一眼，说道，“你不懂，【老实人】就是最难应付的一种人，咱们锦衣卫办了多少年差，威名赫赫，结果几个【君子】就让锦衣卫成了过街老鼠……算了，不说这些了，准备一下，我先进宫见一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