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开始对于被辞退能这么快就接纳，就是因为自己已经跟杨师傅学了基本的打版技术，这么多年又在国营厂干成了熟练工，再找一份打版缝制的工作会容易一些。
就算在椒山县名声臭了，那他换个地方改头换面就行了，这点小事又传不出去，只要没有记在档案上，他走到哪都能重新做人。
可是现在赵明生要在档案上写明原因，那整个服装厂行业不都能看到他‘不干净’的履历了吗？
还有谁会招他，他学了这么多年的打版还怎么用的上？
“厂长！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被对象家逼得太狠了，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种事，我事后已经知道不对了，我每天觉也睡不好，一直做噩梦，就是良心有愧啊！”
“其实我早就想过来跟您自首了，但是我怕呀，我家里就剩我这么一根独苗苗，没了工作我爹妈在天上都不安宁啊...”
吴学义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抱着赵明生的腿大哭大喊。
“厂长，你就看在我在厂子做了这么多年的份上，不要写在档案上，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下跪了，我可以给你们都下跪！”
他说着，忽然吸了吸鼻涕，放开手就给赵明生跪下磕头，脑门在地板上撞得咚咚响。
他情绪转换得太快，厂子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一不注意就被他磕了几个头，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大步。
“干啥呢！做这么大的礼！想折我们的寿啊！”
“...这家伙，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事儿，我怎么整得我心里更难受呢？”
好像他们才是那个不讲道理把人赶出厂子的恶人一样。
厂子里的人个个面色都宛如吃了苍蝇一般绿油油的。
杨师傅自嘲地摇了摇头，一刹那将自己几年没看清的人识透了。
吴学义跟他学打版的时候也是这样，尺寸误差，排线杂乱，各种问题出现的时候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自己把他臭骂一顿，他才会做出虚心受教，诚心悔过的样子。
但现在看来，他的道歉根本就不走心。
只是事情涉及到他的利益的时候，他才会表演出悔过的戏...
他深吸一口气，也没有力气跟人去争辩什么了。
对于吴学义这种人来说，你的任何训话和对峙压根进不到他的脑子里。
他的善恶观自有一套体系，并且不会轻易改变。
说的再多都是白费力气。
就当他这几年的心血是喂了狗吧...
赵明生被吴学义猛地磕了几个头，表情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上去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压着怒火喝道：
“够了！少在这假惺惺地忏悔！你要是真的知道错，在我们怀疑杨师傅的时候就该站出来！”
他丝毫没有被吴学义的行为弄得心软，反而还有了熟悉的恶心感。
立马就让他想起这次泄露事件跟高光强也脱不了关系。
上回厂子就因为他的一时意气蒙受损失，这次绝对不能再垮在他的手上！
赵明生又冒起一簇被背叛的怒火，招呼门卫过来将他拖出去。
“既然你不要脸面，我也不必给你留了，现在你就收拾东西滚出去吧！”
两个门卫下手也是狠，对差点搞砸自己饭碗的人还偷偷在他胳膊上拧着，痛得吴学义表情都没控制住地扭曲了一下。
“快滚吧！一个大男人哭兮兮的像啥样子？”
“就是，一个出卖厂子的叛徒，你有啥资格让厂子宽容你啊，脸可真大！”
吴学义挂着的凄惨样儿都僵住了，被两个门卫拎鸡崽似的抓出去，衣领口子都崩了几颗，脚尖在地上拖拽着踩不到实处。
周围的员工们也没愣着，把他工位上的东西拿块破布一卷，直接跟着出去。
红星服装厂门口，吴学义被扔到马路上，零散的几样东西也包着布飞了出去砸到他身上，又散开落得满地都是，狼狈至极。
真所谓扫地出门。
众人像赶什么脏东西似的，拍了拍手，大门一关就回去了。
吴学义倒在地上，人一走，内疚的表情瞬间就收了，垮着眉眼快速收起了东西。
这边厂子居多，来往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
要是不赶紧收拾一下，不出一天谣言就要满天飞！
既然厂子已经不给他留后路，那他就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兜起了自己的物品，整理了仪容，急匆匆地走了。
...
厂子里，杨师傅经历了这一遭，面容都沧桑了不少。
他有些不自然地对程徽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程设计师，我刚才就是一时情急，说话有点冲...”
刚开始赵明生说服装厂要申请设计师岗位的时候，他当时真的以为是自己要升职了。
因为他在厂子里做了很多年，也着手打版了不少版型的衣服，在小厂里资历其实算够了。
可能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多吧。
在听说是位不到二十岁的姑娘来做设计师的时候，他心底的十分难受，甚至一度陷入了魔怔。
但是后来给她设计的衣服打版，再交流细节修改，他渐渐地就对程徽月改观了。
人家是真的年轻有才，她的能力就算到了市里那也是头一份的，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以小心之心揣度了她。
程徽月愣了几秒，拉开一个浅笑，“没关系，我没往心里去的。”
杨师傅听了，心下更窘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