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好似炸响了一颗地雷，声音传到了整个上岭村的每个角落。
所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村民都被这一声给震懵了，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后山。
轰隆声还在持续着，稳固了上百年的山体仿佛骤然崩裂一般，一块一块地滑落，碎石土壤零落而下，离得稍近点的田里，地面上仿佛都颤了颤，水面波纹回荡。
村民们遥遥望去，山上的一切看起来发生得都很缓慢，但实际身在山脚的人可能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真、真的滑坡了！”田地里，一些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李家那么多人还在山上呢...”
“谭队长不是找人去叫了吗？拉回来没有啊？”
“难说，他们才刚走没多久，也许来不及，而且后面去的人可能也...”
“...那还愣着干啥啊！快抄家伙过去挖人啊！”
他们反应过来，一群人慌张地拿起锄头、铁锹往山上跑。
沈亚兰望着后山，惊觉霍砚行好似也在那里，连忙回头去寻程徽月。
可扫遍四周，到处都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她脸色一变，赶紧拽着周洛走：“快，我们去卫生所把周大夫叫上！”
山上动静那么大，卫生所那边肯定已经发觉了，她要过去帮忙带急救的药物。
还得在二大队办公室打个求救电话...
周洛也知道事情紧急，赶紧爬上去往卫生所跑，两条大长腿走得飞快，沈亚兰几乎是被他拽着走的。
...
程徽月在滑坡发生的瞬间，脑子空白了一下。
想到刚才谭国栋带着霍砚行和一堆村里的小伙子往那边去了，几乎没有思考，拔腿就往山里跑！
她半步都不敢停歇，气喘吁吁地跑到山脚的时候，滑坡早就已经停了，但路口一个人都没有...
“...”
不...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程徽月咬着下唇，鼻尖酸涩无比，眼眶中有热泪闪动，强忍着情绪继续往前。
后山滑坡下来之后，大片土地都被埋没，庄稼没了一大半，她向上走了一段之后，才看到一些人在受灾区捞人搜救。
都是谭国栋后来叫上去的小伙子！
程徽月眼神一亮，快步上去，到处找寻着霍砚行的身影。
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去，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眸光一点点沉了下来，变得有些绝望。
她找遍所有的地方，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却还是不死心地拉着人问：“你看到霍砚行了吗？”
“...啊？霍砚行，没看到...”
“霍砚行，看到了吗？他跟你一起过来的！”
“我、我没注意...”
“霍砚行...”
“不知道...”
“...”
程徽月看到一个人就逮着问，问到最后的时候，还没察觉自己已经满面是泪了。
“霍砚行...”
她呆呆地望着地上塌陷的泥土，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挖了起来：“霍砚行，你在哪儿！”
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程徽月全然不顾了形象，徒手在地上扒着，一边喊着霍砚行的名字。
...姗姗来迟的肖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瞳孔一缩，面上闪过震惊和心虚。
惨了，他来迟了，程知青该不会以为霍哥被埋了吧？
他赶紧把手里抱来挖土的农具往旁边人手里一塞，冲过去制止了程徽月的动作。
“程知青！霍哥没事儿，你快停下！”
“...你说什么？”程徽月猛地抬起头，浸红的眼眶微颤着。
肖庆看了眼她已经带血的手指，心里内疚极了，“程知青，霍哥他真的没事，他刚才是被谭队长叫走了，他还专门让我给你留了一句话，要是你找过来的话，让你别担心...但是我忙着挖人，一时间就忘了，对不起啊...”
程徽月愣愣地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绷紧的那根弦骤然松了下来。
“霍砚行真的没事儿吗？你别骗我。”她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
肖庆道：“真的，刚才我还和霍哥说话呢，你放心吧！”
他跟程徽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下，她才彻底把心底的负面情绪消化，只余庆幸。
原来，谭国栋带着他们正要绕过李村长去后山的时候，霍砚行阻止了他。
还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谭国栋当时虽然急着把人拉回来，但是听了霍砚行的话也缓下了冲动。
毕竟他带着这么多人上去要对他们负责，万一在上面出了事，他们的家里人该怎么办？
霍砚行便当即带着所有人退出了那块地，然后根据自己的知识经验建议谭国栋立刻打电话求助镇上、县里的公安、武警等，还让守在这里的人不要靠近山脚，只在地势缓和的地段先搜救，以免遇到二次滑坡...
程徽月知道他没事儿之后，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抬眼扫了眼周围，暗自叹了口气。
也是太心急了，居然下意识就觉得霍砚行会出事儿。
明明跟他一起过来的人都没事，他身手那么好，又怎么会...？
“...程知青，你要不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不然霍哥知道了肯定要骂他了...
肖庆小心翼翼地瞅着程徽月的手指，还有点胆战心惊。
要是他再回来晚点，程知青莫不是要把手都挖烂了...
想到这儿，他更内疚了，脸上的神情几乎遮掩不住。
程徽月看出他的心思，点点头退到一边，又问了一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肖庆摇摇头：“不知道，估计快了...”
他话音刚落，村里的喇叭滋了一声，随后便响起谭国栋略带疲惫的声音：“上岭村的各位乡亲，我是大队长谭国栋，现在发出一则警示：后山发生大面积滑坡，请各位不要靠近，以免发生二次滑坡造成伤亡！再次警告，不要靠近后山！等待上级组织救援！”
广播后，搜救的人里有人在喊肖庆，他跟程徽月说了一声之后，便急匆匆地过去了。
程徽月抿着唇，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从空间里取出矿泉水把手上的污泥和血渍清洗了一下，但没有包扎。
这里什么都没有，还是等结束之后再说吧。
“...你们在这里挖有啥用？人都在上面，你们快上去啊！”
“不行，谭队长都说了，有可能会发生二次滑坡！”
“他说啥就是啥吗？那我儿子还有那么多人都埋在上面呢，你们是要见死不救吗？”
程徽月听着这一阵争吵声，扭头就看到了狼狈的李村长。
他浑身的都是脏污的泥水，稀疏的头发贴在脑门上，干瘦的身体佝偻着，像是一只沾了水的小杂鸡。
赤红着双眼，跟人争论着，好笑又无力。
“李村长，我都说了，可能还会滑坡，我们上去救人了，那遇到啥危险，咋跑啊？跟他们一样埋在里面？”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救你儿子那你自己去呗，催我们干啥？”
“再说了，那上面埋着的人还不都是你叫上去的，出了事儿那也是你害的！”
这群小伙子都不是李家的，平时在村里也只听谭国栋的话，眼下李村长又停了职，他压根使唤不动他们。
滑坡真的发生之后，没人愿意冒这个险。
一句句的回怼，把李村长噎得半死，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气管里的声音拉扯着，仿佛随时都会撅过去。
泛着青黑的嘴唇一抽一抽的，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
程徽月远远扫了一眼，感觉像是要中风了一样。
她蹙了蹙眉，没有理会，而李村长，在四处求助无门之后，最终也没有上去救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坐在石头上，满脸灰败。
没过一会儿，山下的路上吵吵嚷嚷地，又冲上来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大部分都是李家的。
哭喊着，拿着工具就要往山上走，肖庆立马带着人拦住了她们。
“不能上去！太危险了！”
李家的妇孺情绪都很激动，红着眼就要冲上去：“天爷呀！埋了那么多人还不让人救了！那可都是咱们的男人，孩子还那么小呢，不能没有他爹啊！”
“你们快给老娘让开！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了我也要去救我男人！”
众人哭喊着，却被肖庆等人死死拦住。
僵持了几分钟后，山上忽然又响了起来，轰隆一声滚落了不少碎石。
不过好在二次滑坡的区域并不大，没有波及到他们。
但是这一场景也威慑住了想冲上去的李家人，她们僵硬地看着那边，终于没再强行冲上去了。
肖庆松了口气，劝说着她们先就在平缓的地方挖一挖，说不定他们提前发现了跑下来了呢？
她们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着搜救的人一起在这里找。
程徽月瞥了眼已经悄悄躲到石头后面的李村长，勾起一抹冷笑。
忽地出声：“李村长，你们李家的人都来了，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搜救啊？你可是上岭村的村长，要做个表率啊！”
刚要去搜救的李家人一顿，立马循着声音望了过来，就看到正往石头后面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