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要走出竹丛的一瞬间,一根银针扎入脑户穴。
她只感觉脑后一阵刺痛,便躺倒在地,没了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窗外点点繁星,撇过头,有人正端着茶杯,坐在床边。
陌九眼中露出悲戚之色,“舅舅,你又何苦拦我?”
李原拂开浮沫,把茶水送到她嘴边,苦笑道。
“何苦拦你?若不是看在你是姐姐的独女,我拦你作甚?当真以为我没其他事干?”
陌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茶杯。
刚刚一时冲动,现下想来,确实不该。都已经忍了那么久,又何苦为了那么一点小事,让之前的辛苦白白作废?
“舅舅,此事,确是小九思虑欠妥,劳您费心!”
李原听她这般说话,心里觉得不痛快,之前在他面前,她可不会这般客气!
还是历练中慢慢沉稳了么?
可是这种略带疏离的沉稳,却并不是他所喜的。
李原弹了一下陌九的额头,“现在这般懂事,果真是长大了!”
陌九吃痛,摸了摸头,几乎要跳起来,大叫道。
“舅舅,你做什么?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我的头,不要打我的头,你还这样,是不是非要翻脸?”
对,这才是他们的陌九,是在他们面前,无所顾忌的陌九。
李原也不管她发脾气,自顾自转了话头,伸手摸了摸她左前额的墨字,“还疼吗?”
陌九摇摇头,“刚刺的时候有点,现在不疼了。”
他轻轻抚过那个墨字,“确实不疼了,就是有点丑。”
陌九倒是毫不在意地拍开他的手,学着野利和米禽的样子道。
“都是草原上的汉子,丑就丑点,好在咱们也不在乎这个!”
听到这话,李原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
陌九一声大叫,“舅舅,我都说过好多遍了!打人不打头……”
她还要开口,李原竟接过话茬,开始教训起她,食指猛力敲着她的脑瓜子。
“草原的汉子,草原的汉子!你还真以为你是草原的汉子,啊?”
“你身上虽然流着不同族的血,但我能肯定,绝对没有一点是草原那一脉的!”
“在草原上跑了两天,瞧把你能的,是不是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还草原的汉子呢?你且说说,这几个字,你有哪一条能合得上的?”
这连珠炮一般的连番诘问,硬生生没让陌九插进一句话。
陌九被骂得没了脾气,索性就坐在床上,不理他,任由他骂去,骂累了,自然就会停下。
果然,见她不回嘴,李原骂了几句,就停了下来,放下茶杯,端着油灯走到陌九身边。
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的墨字,嘴里还是不停地念叨。
“你可别忘了!你正正经经可是个姑娘,姑娘家的容貌就是一等一的大事。虽说你那假正经的老爹给你安排了这么个身份,保不准以后还是有机会能恢复女儿身。到时候要是因着这东西,没人上门提亲,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羞愧死!”
陌九噗哧一声,几乎要笑出声。
还“恢复女儿身”,还“上门提亲”,不知道舅舅怎的这般有想象力,竟还肖想自己能有这么一天,该不会还想着自己哪一天能给他生一个重外甥吧?
李原手下一点不客气,使劲掰正了她的额头。
“叫你别动你偏动,让我好好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他端着油灯,又是挤又是按的,陌九疼得呲牙咧嘴,抱怨道。
“舅舅,到底好了没有?照你这么搞,我这饱满的额头,也得被你这么按瘪了!”
又看了好一会儿,李原才松开手,端着油灯回到书桌前,开始专心地在纸上记录什么。
陌九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书桌边,有个问题她还一直没问。
“舅舅,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她确实很好奇,自己并没向舅舅透露自己还活着,舅舅又不会武功,自己轻功不差,况且还戴着面具,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要是舅舅能够一眼认出她,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多人都可以?那她回来做什么,送死么?
李原继续着手下的事,眼皮都没抬。
“所以,让你别跟我耍心眼?你舅舅永远都是你舅舅,还跟我玩装死,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陌九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行行行,知道你厉害,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嘴上还是给面子地先奉承一两句,“谁说不是呢?要不然也不会您是舅舅,我是外甥了,对不对?”
见她小嘴抹蜜,李原终于肯瞥眼瞧瞧她,缓缓道。
“左边药架子第二层上有个小香炉,你去拿来!”
陌九虚心按照舅舅的指导,捧到她面前。
“打开。”
陌九听话地掀开香炉盖子,朝里面望望,黑咕隆咚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舅舅,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李原没好气道,“去了一趟西羌,怎的眼神也变差了?你再好好瞧瞧!”
陌九又按下脾气,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特别不容易注意的白色小圆点,好像还在动,看起来像条蚕。
“舅舅,您这,打算转行?养蚕缫丝,发展纺织业?”
李原又是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
“要你好好读书,你非得跑去练武!”
陌九摸着脑袋刚要发作,他解释道。
“这是药虫,吃药长大的。”
陌九疑惑道,“吃药?什么药?”
“你从小泡到大的药浴里头的药啊!那些药渣子,我都收集好了,喂给这只药虫,它身上便带了和你一样的味道。”
“方圆三里之内,只要有相同的药味儿出现,它就能感应到!”
“所以,你一来辟雍,我马上就知道了。”
陌九还是不解,“我现在就在这儿,那它怎么动都不动?”
“当然是我让它休眠了啊!否则一直在里面蹦达,有多少条命,能让它蹦?”
李原眼角瞄了一眼陌九,话里是满满的讥讽意味儿。
“哪像有些人,自己的命都不当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