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依旧是谁也不服谁,可谁都没敢再说话。
刚刚几乎所有人都卷入到争吵中,未曾注意,那为首之人,却迟迟未说一句。
此时,武帝高高坐于朝堂,凝神屏气,听完全程,沉默不语。
他没有说话,他在忖度。
确实是想保住陌九,但目的是让她为自己拼命。
为东祁拼命,为将来坐上这把龙椅的后世子孙拼命。
可文臣说的也有道理,泱泱东祁,必须离了谁都可以。
不为文臣所把持,不为武将所掣肘。
气氛紧张微妙,各怀鬼胎,可知多少人在心口不一。
周林掌心全是汗,没人动,他也不敢动。
站在金銮殿中央,能见百官神色各异。
但背对武帝,连偷看他什么表情,都没有机会。
他已经按照渔阳的本子,等陛下开口,一字不差背出来。
表演出排练出无数次的过程,至于结果,将军,只能看你运气。
他心中惴惴,说了这许多。
伴君如伴虎,不知哪句话触怒龙颜,性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紧张中,下意识瞟了眼渔阳。
千奇百怪的神情中,发现他正以奇怪的表情思索什么。
虽然一切都在按本子走,可隐隐约约,渔阳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从刚刚就感觉到,很奇怪,今天这帮人很奇怪,太奇怪了。
绵软无力,绵软到不正常。
往日朝堂上,可没见过他们这么快缴械投降,沉默不语。
今日目的,原没想这么轻松救出陌九,只是想拖延审判的时间。
可他们,渔阳低下脑袋,用眼角悄悄打量了一圈那些人的表情。
要是这几个就罢了!
可他们背后,是那人在操纵,是历经几代而不倒的老宰辅。
魏青蓝,有这么容易就容许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保下陌九的命?
如他所想的这么慈祥,就不会任凭祁盛脑袋磕出血,都一声不吭。
眼睁睁看着祁盛,因为陌九,闹翻开去。
如果他是魏青蓝,会怎么办?
技艺高超的狩猎者,会静静等待时机。
在时机出现之前,蛰伏不动。
一旦出现,一击致命。
突然,金銮殿外。
咚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很轻,有人在爬金銮殿外的阶梯。
渔阳听觉灵敏,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声音越来越近,透过地面,很多人都听到了。
很快,阳光将一个阴影,照在金銮殿的大理石上。
黑影拉长,瘦削,很熟悉。
渔阳,以及众人,都控制不住转身。
待看到那人的脸,渔阳惊诧之下,有瞬间头晕。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他盯住门口那人,脑袋里曾转过很多人选,万万没想到是他。
郑龄,怎么会是你?
不,不是郑龄。
准确来说,现在姓魏,叫魏龄。
魏龄一步步走进来,走的那样心安理得。
每一步,都把渔阳推进寒冰。
李恩济问道,“堂下何人?”
“微臣兵部库部主事魏龄,有事启禀。”
武帝半眯起眼睛,沉沉道,“何事?”
郑龄低下脑袋,奏折举过头顶。
“微臣参一本,参当朝骠骑将军,陌九。”
渔阳手指关节惨败,捏的咔咔作响。
这蠢蛋,本来连长安都留不下。
要不是陌九求情求到兵部,你本来长安都留不下!
恨陌九眼瞎,错把臭石作璞玉。
陌九啊陌九,你能于营帐中,指挥千里之外,百万雄兵。
可曾料到,有朝一日,会是这个情形?
郑龄?
魏龄!
他虽天字级擢考优异,可在关键问题上,却失了分寸。
当日殿试,他被陛下问到如何处理黄河水患问题。
一开始,修通水渠迁徙民众等,答的都很好。
也不知是否一时大意,他举荐去治理黄河的是公孙弘。
公孙弘其人,有治水之才。
但为人睚眦必报,心狠手毒,刚害死了陛下宠臣主父恢。
当时陛下没有找到杀他的借口,只能按下不满,但心中已然存了杀意。
这当口,郑龄还举荐他去治水,武帝心中作何感想未为可知。
这也怪他家中,确实没有任何朝廷中人。
当日陌九又出征在外,根本没人告诉他朝中勾心斗角。
朝中表面风平浪静,可风和日丽之下,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渔阳一行,则得益于家中好父亲和一帮叔伯。
其中利益,点点滴滴渗透在日常教育,说给他们听。
不过,也好在魏龄也没任何背景。
当时武帝又正头疼北匈战事,殿试之后,没顾得上处置。
后来,草草划了个发回原地,当个县令。
是陌九心慈,出征前特地找了他们几个关照。
当时她对他们说,“你们几个我不担心,只是郑龄,我不放心。”
“出征在即,不知何时归来。”
“我放不下他,我不在时,你们替我多多关照。”
“等我回来,一并还你们人情。”
其实,陌九心里觉得,郑龄回乡,会比留在长安更好。
他没有任何背景,很难在长安立足。
即便留在长安,也会处处受气,受尽不公平。
若回乡做个地方官,又是在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还歹一方之长,没人敢欺负。
闲暇之余,种菜栽花,吟诗作对,远离朝中是非。
又能照顾父母,何乐而不为?
“可,”她又不安的交代了一句,“郑龄心高气傲,又一身才学,势必不愿回乡下。”
“若,我是说若,若陛下没选中,你们好歹帮我照看一把。”
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白起去央求父亲白英。
白英又看陌古和陌九面子,把郑龄收如麾下,分了个清闲差事——库部主事。
官职不大,好在悠闲自得,也没有勾心斗角。
管好库房的事,也不会有人看他没有背景,就欺负他。
其次,官职小,也不用上朝。
陛下看不见,就想不起来,也不会过问。
虽无大富大贵,也算京官,也算摆脱那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腥味。
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陌九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白起都恨的牙痒痒,恨不得冲上前,揪住他的脖领子问一问。
问一问,他究竟还有没有心?
我们没奢求你雪中送碳,如陌九对你一样,在她落魄时能帮她一把。
可你,你做了什么?
她垂死边缘挣扎时,你雪上加霜,来踩上一脚。
你对不对的起陌九,对不对的起她对你一片苦心?
“微臣,参骠骑,欺君!”
武帝周身散发出一阵冷气,又不得不问。
“何事欺君?”
“女扮男装,诓骗天下人,愚弄陛下和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