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长安城来了个女将军 >第369章 天涯海角,只要不是东祁
    第二日,使团按原计划启程。

    三哥不会为这么点小事打破原定计划,带着使团走过幽州。

    越过边境,视野更开阔。

    荒原上出现一群群牛羊,一个个扎堆的部落。

    隔天下午,他们到了西羌。

    来接他们的是隽蒙骇,阿箬也来了,队伍中没见莫折天生。

    灭族之愁,哪里那么好消?

    没躲在人群中出其不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陌九已然觉得他十分仁慈。

    只是心里又默默想,天生啊,你报仇可得报对人。

    拿刀子捅我可没用,你该找让我去灭你族的人捅。

    安排住宿的间隙,阿箬拖着哥哥偷偷钻进帐篷。

    “给你安排的最好的一顶。”

    陌九呵呵笑着表示感谢,阿箬围着她,一个劲打听她肚子里是男孩子女孩子。

    又解下红玛瑙珠串,“算是我给小侄女的满月礼。”

    自认识她,陌九没见摘下来。

    刚要再谢一通,又听哥哥嘲笑妹妹。

    “这话若被燕王殿下听去,定然要生气。”

    隽蒙骇骂了妹妹一句,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诺,这就算我送给侄子的。”

    “哥哥,我就喜欢女孩子,我就希望小九生个女娃娃。”

    陌九一一收下,拿下去叫赵破奴收好。

    隽蒙骇略略坐了会儿,就被叫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阿箬和陌九时,阿箬才流露出忧愁。

    “小九,真羡慕你有自己的孩子。”

    陌九细细一算,她和天生成婚好几年,早该有个孩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是啊,可就是没有动静。”

    阿箬说的平淡,可心里头的心酸,被“就是”两个字倒的干干净净。

    “族中长老说,要是再怀不上,就得给天生再选个女子。”

    “没事没事,”陌九安慰她,“别担心。”

    “我舅舅医术犀利,我这就修书,问问他可有法子。”

    同一天,陌九收到了陌乘寄来的信。

    如她所知,祁连从来雷厉风行,当天夜里修书到长安。

    周林将军上朝时听到陛下提到西北,按事先计划,举荐赵破奴接任陌乘。

    事情进展很顺利,昨天晚上卸职圣旨如火如荼,到了幽州。

    接过魑递来的信时,陌九知道。

    陌乘哭爹喊娘好几个月的心愿,终于达成。

    晚上例行会议照常举行,之后几位同僚过来随便哈拉几句。

    陌九带着满身疲惫回了帐篷,吹熄所有蜡烛,留下小小一盏油灯。

    倚靠着枕头,拆开信封。

    陌乘的信一如其性格,寥寥几语。

    有种不顾死活的愚蠢,又让人羡慕的洒脱。

    “陌九,见到你挺高兴,这次多谢你帮忙。”

    “此生有缘再会,无缘便罢,别太想我。”

    帐篷里很安静,四周黑暗里似乎只有油灯下这一小片光亮真实存在。

    陌九不一定会想这位只有数面之缘的堂哥,但一定会想那天晚上的拉面。

    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吃到那么劲道的拉面。

    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也因为那碗拉面,尤其清晰。

    吃到第三碗时问过他,“不带兵了,你打算去做什么?”

    其实她打心眼里觉得,陌乘完全可以凭这手绝活去长安开店。

    这样,她随时能吃到他做的拉面。

    可陌乘不肯,“我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又不是为了去给你做厨子!”

    “呸,多少人排队给我做吃的,我夸你做的好吃,你得荣幸。”

    吃到第四碗时,陌九开玩笑,陌乘反倒正经起来。

    “我不排斥给你做拉面,但排斥长安。”

    刚见面时,陌九就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个小葫芦。

    藏在铠甲里,看不太出来。

    此时脱下铠甲,那小葫芦紧紧握在他手心。

    “我想带父亲母亲,去看一看大海。”

    在第五碗第六碗时,他慢慢絮叨起这几个月家里发生的事。

    陌九边吃边听,越听越觉得嘴里的拉面变了味。

    “那日爹爹死讯传到幽州,娘亲一滴泪没掉。

    还叫我别伤心,说爹只是去做了他想做的事,叫我也别怨你。

    第二日丫鬟敲了许久门都没人回应,见门虚掩着就大着胆子推门进去。

    房梁上,是我娘三尺白绫。”

    “小九啊,我真没想到,短短几天,我没了父亲,也没了娘亲。”

    他抬头看看陌九,笑着说。

    “我娘亲幽州出生,幽州长大,看到最大的湖是人家养鱼的水坑。”

    “我娘想看看大海,她一直想看看大海。”

    “我爹说他也想看,我爹说过几年就去看,我爹用这句话骗了我娘几十年。”

    陌九心中苦涩,“叔父也是身不由己。”

    “对啊,”陌乘很理解父亲,“所以,我才不去长安做面。”

    “小九,听说南瑾那边靠海,有大片大片的海滩。”

    “你说那边的人会不会喜欢吃拉面?”

    陌九那时觉得嘴里的面很苦,还是认真出主意。

    “你看,在这儿吃拉面咱们加牛肉。到了那儿,大不了把牛肉换成海鲜,大家伙儿吃的就是那个味儿!”

    陌乘夸了她好一会儿,说她聪明,难怪小小年纪能做族长。

    好好夸了一会儿,陌九吃第七碗时,又听他道歉。

    说他并非不知她艰难,可这破日子他过的想死,一天都待不了。

    陌九从面碗里抬起头说,“你要真心觉得给我添了麻烦,来日路过将军府时,给我做碗面。”

    “不不不。”

    那么大大咧咧的小伙子,这次拒绝的贼快,就像见了鬼似的。

    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小葫芦,“小九啊,哪里都行,只要不是长安。”

    “你哪天想吃面,叫魑捎个口信,天涯海角,只不是东祁,我都去做给你吃。”

    “我不想再回东祁,我爹娘也不想。”

    “他们在这儿困了一辈子,临死都没离开。”

    “我带着爹娘走,去看大海,越远越好,离长安越远越好。”

    他对长安、对东祁的恐惧,简直达到了生理性层面。

    陌九就着昏黄的油灯,将那两行字看了又看,反复看了又看。

    直到眼中流出眼泪,直到泪水打湿那张纸,直到她捂着嘴,哭的不能自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哭谁呢?

    哭叔父婶娘,哭陌乘,还是哭她自己?

    亦或者,哭他们陌府一族可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