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长安城来了个女将军 >第394章 保大还是保小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都到了,四周一片吵吵嚷嚷。

    所有人围在床边看陌九,她梗着脖子仰卧在床上,胸腔随着剧烈呼吸起伏。艰难的咽口水,上半身微微拱起以便下半身发力,头发湿漉漉的扒着脸。

    有什么滴进眼睛,辣,这点辣微不足道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努力呼吸,大口攫取空气,是汗水还是泪水,咸咸的,有点苦。

    下午特别热,闷热异常。

    窗外湖面上好多蜻蜓低低挨着水面,翅膀摩擦发出轻微的擦擦声。

    透过模糊的视野,天空被头发分割出一道道的黑线。黑压压的乌云迫在眉睫,轰隆隆的雷声,月神发怒时握着的闪电。

    很奇怪,真奇怪啊,很安静。

    很热,应该很热。

    所有人都在流汗,焦急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

    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嘴唇一开一合。而那些细微的,以为会淹没在口水里的声音,比如风摩擦竹叶,比如蜻蜓振翅,比如长街上小贩推着板车赶回家躲雨,比如御花园跃出湖面的鲤鱼,比如几公里外席卷而来的风暴,又那么清晰。

    她侧过头,除了头哪里都动不了,一扯就是全身跟着疼。

    三哥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连手指都在抖,“小九,你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陌九蠕动着嘴唇发不出声音,只是木木点了点头。嗓子太干了,可除了嗓子其他地方发了霉一般潮湿闷热,浸泡在咸咸的汗水里,散出一阵阵臭味。

    谁的手抚过她额头,手掌很多汗,手心冷的像冰。

    “没关系,小九,你别害怕,我们都在,不担心。”

    他费了很多力气才扯出一点笑容,心中忐忑起伏,早乱成一锅不知什么东西。每个毛孔都颤抖的出汗,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了手上,握住陌九的那只手。

    心中有个声音,他抓的越紧,她越不会有事。

    好干,嗓子很干。

    祁连稳了稳发抖的嗓音,出口时却是老态龙钟的嘶哑,“没、没事,小九,有点疼,没事。你听稳婆的,你舅舅也在这陪你。我们都在外面,都在。你不要放弃,无论多难多痛,你不能放弃。我也不会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能放弃。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陌九扯着苍白的嘴唇轻轻笑了笑,此时他的神情看着比她还疼。

    想说话可发不出声音,点了点头,又用力紧了紧那只被握住的手。

    她心里说,好,三哥,我答应你。

    好热,又闷又热又潮,手上的汗拉出长长的丝。

    竹林上滚着一簇簇的闪电,闪电里开出一丛又一丛桃花。

    黑云之下沉闷着大雨,祁连下了狠心,最后用力握住她的手,又决然放下,起身道,“稳婆、侍女、舅舅留下,其他人都出去,都在门外候命。”

    等到门口,在门口他最后看了一眼陌九,按下满心痛苦,啪的关上门。

    将一面面焦急的脸,连着她人生里不多的光,一同关在门外。

    然后再没什么能慰藉她的内心,发挥麻沸剂一样的效果。只有一波又一波疼痛以山海之势袭来,痛的歇斯底里,身体内的脏器都在往下坠。

    她痛的流泪,泪和汗仿佛怎么都流不干。没有一点力气,可都叫她用力。用力,孩子,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正在等她,等她将他送到世上……

    “啊~~~”

    拽着枕头,声嘶力竭发出痛苦的哀鸣,指关节已经看到白骨的纹理。很痛,痛点密密麻麻。前一阵还没过去,后一浪裹挟着更大的威力企图撞碎她单薄的身体。

    她疼的想踢腿,腿被牢牢按住,只能撕扯起干的冒烟的嗓子哭得不知所以。

    很多次熬不过去,更多次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她又觉得还能加把劲。

    窗户开着,暴风雨快来了,大风吹进一阵阵舒爽的凉气。

    一阵凉风吹过,陌九得了半分清醒,依靠这半副清明看了看周围。

    屋子很暗,点了很多蜡烛。稳婆弯着腰佝偻在床尾,埋脸钻在被褥里。

    她抹了把额头抬起头,看见她逐渐迷离的眼神,这样下去不行。

    “将军用力,调整呼吸,呼吸,跟着老婆子,呼~吸~呼~吸~”

    李原也发现情况不容乐观,撒开一桌的针,一针又一针刺进穴位。

    陌九渐渐听到打拍子的节奏,重新调整呼吸,心里默念拍子,跟着稳婆的节奏用力,吸气吐气。

    哗啦啦的雨声在意料之中,又突然的猝不及防。啪嗒啪嗒的大雨落在屋檐,落在台阶,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打起满地的白泡。

    人们听着屋内的惨叫,每一声都绷紧神经,颤在心上。

    侍女紧紧抿唇,低着头端出一盆又一盆血水。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吕梁急的乱窜,也不管是不是那医者,拽起离他最近的发疯似的怒吼,怒吼消弭在风里,“你们不是都说一切正常?不是都说母子都很好?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瓢泼大雨打得所有树枝都低了头,拱门沉在暗色的光里,撑着油纸伞的身影姗姗来迟。

    没有人关心他,“小九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没人理他,突然门大开,大风开始呼啸。

    透过丫鬟身影的空隙和床帘遮挡,纱帘纷飞,只能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模糊人影。侍女急的快哭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稳婆叫奴婢问谁能拿主意。”

    吕梁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抓着侍女的手不依不饶,不可置信,扶着门框的手都在颤抖,“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拿主意’?”

    侍女被他这一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稳、稳婆说,将军怀孕来长途奔波又接连遇险,心气烦躁,不能平安。现在还在生,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稳婆问过将军,将军说要保孩子。稳婆不敢做主……就、就……,怎么办,怎么办?”

    一盆一盆的血还在接连往外端,房间里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霹雳划破黑天,没人想过这种结局,又或者是没人敢想。

    李宸坐在轮椅上,掩着嘴呜呜哭出来,她可怜的孩子,她的孩子甚至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才十七岁……

    黑压压的树枝在闪电里露出狰狞面目,祁连拨开人群,面孔被划破乌云的闪电照在光里,身后是一声又一声暴雷,“要陌九,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