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长安城来了个女将军 >第400章 举头三尺没有神明
    没有一个护卫,日常值班郑伯安排的很细致。

    陌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走一步都紧张的咽口水。一步步走上台阶,伸手一推门,门吱呀沉闷的开了一条缝,小心的透过门缝往里看。

    很安静,院子没有一点声响,

    她先看到大堂,也没有一个人,往常会有侍女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尘。

    大堂空空荡荡,沉闷在一片寂静中。

    等等,血腥味儿,已经干了的血腥味。

    头微微往下,瞬间她睁大眼睛,瞳孔放大,难以相信眼前这一幕。

    心被狠狠一捶,眼球爆裂出无数细碎的红血丝。

    这哪里是她的侯府,这是真正的人间炼狱:尸体,院子里都是尸体。一群群乌鸦站在尸体上啄食腐肉,黄黄的喙扯下一块肉一仰头吞下去,又在黑黢黢的羽翼上擦干那抹鲜红的血渍。它们啄食的,那些身着黑衣的,她的暗卫,他们嘴角流着鲜血,瞪大眼睛望着天,眼里噙满死前的不甘。

    一瞬间,她感觉有人掐住了喉咙,窒息,愤怒的窒息。尸体密密麻麻铺满了院子,干涸的血迹在地上染出紫红色。黑黢黢的嘴瞪着天空,也瞪着她。

    走过尸体,强忍着心痛走过去,很多是陌府的,也有不少这标志……

    陌九逡巡在尸体间,尽可能不再冒犯他们死后安宁,眼睛一眯。

    院子里沉闷的没有一丝风,想起来了,这标志是魏府,是魏府,他妈的又是魏府。她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她都退避三舍了,为什么像死狗一样非要咬着她不放?

    一股愤怒从腹部升起,她面色沉重,重重的吐气。

    仅凭那点战争中生长起来的冷静,才能勉强按捺心中的怒火和不安。

    一堆堆打结的肠子,黄色脂肪流了一地

    还有、为什么还有南瑾人?

    这里,长安,她的冠军侯府,为什么会有南瑾人?

    他们服饰和样貌独特,很好认,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如果,陌九不敢再往下想,如果外院都是这样,那内院,娘亲?

    她不敢再往下想,加快脚步,尸体躺了一地。

    账房里,郑伯脸色铁青,还保持生前姿势,打着算盘珠子算年底收支。

    她心情越来越沉重,往日秀美的庭院此刻天旋地转。可到处都找不到人,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她最害怕的那些想象,娘亲会不会?

    不、不会,她不能停止最坏的想象,又不敢相信而不断说服自己,不,不会。

    这些尸体里没有魑,魑、魑绝不会抛弃侯府。

    而、而且,汗,很多汗,汗从额头渗进眼睛。

    她陷入了无尽的死循环,忍不住想后果,又找一切可能的理由来推翻,一边找一边又祈祷找不到。

    每次翻过一具尸体,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大汗淋漓。

    找不到才是最好的,找不到说明他们活着。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天杀的狗崽子,狗屎,把娘亲和孩子还给她。

    翻过一具具尸体,陌九绝望到快崩溃,扶住额头,眼泪浮上眼眶打了几个圈。又深吸几口气,还没到最后关头,还有希望,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门厅没有,走廊、卧室、书房都没有,一扇扇门后面都没有。

    即便犄角旮旯的柴房都去了,可她那么胆大的人,那样一个面对多少万北匈铁骑都不怕的人,那个西羌、北匈、山底、悬崖都去过的人,那个避过朝堂多少明枪暗箭的人,在踏进花园后,在娘亲和舅舅最喜欢带宝儿去玩的那棵银杏树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所有活着的希望,终于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金黄色的银杏,树叶纷纷扬扬,铺满一地的金黄。

    陌九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去了,她不是不知道,她心里知道如果、如果出事应该会是花园,会是这里。可她真害怕,从没这么怕过,她怕一走进来,就看到。

    哪怕时间拉长一点,哪怕他们活着的可能性在记忆里再长久一点,她也能慰藉自己干涸的内心,告诉自己活着还有希望。

    她绝望的坐在地上,奔溃大哭,她觉得这一生从没这么累。

    这一次她真的想,也许就这么死去也挺好。

    多少次,她都绝望的抱着那么一点希望。那么一点!可为什么就这么一点希望都不给她?哪怕是自欺欺人!娘亲一定没事,魑也没事,舅舅也没事,他们都在侯府里等她,等她回来就带他们离开。

    他们苦了半辈子,她也苦了半辈子。也许他们可以去陌远酒馆旁边开个茶楼,或者在先零或者烧当开个客栈。

    陌九心里苦,胆汁从胆囊流遍全身,连血液和泪液里都是苦味儿。

    可魑,魑更苦。他的脸更白了,半靠在石凳上,往常苍白的脸此刻更没了一点生气,左耳上的红宝石也失去了所有光泽。银白色的头发湿答答搭着,全是血,自己的血,别人的血……

    风轻轻的,周围一片安静,安静的好像回到开天辟地之初。那时还没有女娲造人,造出这帮披人皮的兽类。

    时间尽头,生命终点,地狱第十九层,举头三尺没有神明。

    天空一片漆黑,一行又一行眼泪。

    她哭的不能自已,眼泪苦涩,从嘴唇流进去,“魑,我们什么时候结识的?”

    顾不得有没有人听,魑就是睡着了,他没死。这就是一个梦,等梦醒,朝黑暗里喊声,喊声“魑”,满头银发的少年依旧顶着冰块脸从容不迫的说“是,将军”。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我都知道。你把我带到长安,以后就一直保护我。你以为我父将救了你,你一生都要为陌府卖命?可那次,那、在西羌,父将打断我的腿,你还是出手。陌府的地牢很冷哇,又冷又潮。每次、每一次,你都从黑暗里走出来,每一次看到你从黑暗里出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眼泪怎么都流不尽,“我在想啊,以后、以后,等这里的事结束后,你就待在阳光里吧。黑暗的地方太阴冷了,你待在阳光里,哪怕只有一次,我也要你去感受,泥土吸饱了阳光后蓬勃向上的温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