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剑来 >第五百章 有些遇见
    一些金光峰和月华山的诸多修士糗事,宋兰樵说得诙谐,陈平安听得津津有味。

    曾有人张网捕捉到一头金背雁,结果被数只金背雁衔网高升,那修士死活不愿松手,结果被拽入极高云霄,等到松手,被金背雁啄得遍体鳞伤、身无寸缕,春光乍泄,身上又无方寸冢之类的重器傍身,十分狼狈,金光峰看热闹的练气士,嘘声无数,那还是一位大山头的观海境女修来着,在那之后,女修便再未下山游历过。

    陈平安好奇问道:“金光峰和月华山都没有修士建造洞府吗?”

    宋兰樵抚须笑道:“金光峰的日精太过灼热,尤其是凝聚在金光峰的日精,常年流转不定,没个章法,这就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了,除非地仙修士勉强可以常驻,寻常练气士在那结茅修道,极其难熬,虚耗灵气而已。至于月华山倒是一处五行齐备的风水宝地,只可惜有那巨蛙占山为王,徒子徒孙数千头,早早开了窍的巨蛙对我们练气士最是记恨,容不得练气士跑去山上修行。”

    陈平安点头道:“山泽精怪万千,各有存活之道。”

    宋兰樵似乎深以为然,笑着告辞离去。

    热络客气,得有,再多就难免落了下乘,上杆子的交情,矮人一头,他好歹是一位金丹,这点脸皮还是要的。若是求人办事,当然另说。

    离开屋子后,宋兰樵摇摇头,这位年轻修士还是看得浅了,金光峰的金背雁,月华山的巨蛙,不受牢笼之苦,终究是少数,更多山野精魅,死了拿来换钱的,又有多少?就说嘉木山脉的那些草魅树精,多少被倒手贩卖,中途夭折,能够在世俗王朝的富贵门庭豢养起来,已算天大的幸运。

    渡船路过金光峰的时候,悬空停留了一个时辰,却没能见到一头金背雁的踪影。

    宋兰樵当时就站在年轻修士身旁,解释了几句,说许多觊觎灵禽的修士在此蹲守多年,也未必能够见着几次。

    随后这艘春露圃渡船缓缓而行,刚好在夜幕中经过月华山,没敢太过靠近山头,隔着七八里路程,围着月华山绕行一圈,由于并非初一、十五,那头巨蛙并未现身,宋兰樵便有些尴尬,因为巨蛙偶尔也会在平时露头,盘踞山巅,汲取月华,所以宋兰樵这次干脆就没现身了。

    看到那位头戴斗笠的年轻修士,一直站到渡船远离月华山才返回屋子。

    宋兰樵苦笑不已,这家伙运气很一般啊。

    寻常渡船经过这对道侣山,金背雁不用奢望瞧见,宋兰樵掌管这艘渡船已经两百年光阴,遇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是月华山的巨蛙,渡船乘客瞧见与否,大致是五五分。

    又过了两天,渡船缓缓拔高。

    那年轻修士主动找到宋兰樵,询问原因,宋兰樵没有藏藏掖掖,这本是渡船航行的半公开秘密,算不得什么山头禁忌,每一条开辟多年的稳定航线,都有些不少的诀窍,若是途径山水灵秀之地,渡船浮空高度往往降低,为的就是收纳天地灵气,稍稍减轻渡船的神仙钱消耗,路过那些灵气贫瘠的“无法之地”,越贴近地面,神仙钱消耗越多,所以就需要升高一些,至于在仙家地界,如何取巧,既不触犯门派洞府的规矩,又可以小小“揩油”,更是老船家的看家本领,更讲究与各方势力人情往来的功力火候。

    宋兰樵将这些谈不上忌讳的密事,对那年轻修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算一份小小的香火情,反正不用花钱。

    宋兰樵也因此猜测一二,这位外乡游历之人,多半是那种一心修道、不谙庶务的大门派老祖嫡传,而且游历不多,不然对于这些粗浅的渡船内幕,不会没有了解。毕竟一座修行山头的底蕴如何,渡船能够走多远,是短短的数万里路程,还是可以走过半洲之地,或是干脆能够跨洲,是一个很直观的切入口。

    与人请教事情,陈平安就拿出了一壶从骸骨滩那边买来的仙酿,名气不如阴沉茶,名为风雹酒,酒性极烈,

    这天宋兰樵突然离开屋子,下令渡船降低高度,半炷香后,宋兰樵来到船头,凭栏而立,眯眼俯瞰大地山河,依稀可见一处异象,老修士忍不住啧啧称奇。

    渡船离地不算太高,加上天气晴朗,视野极好,脚下山川河流脉络清晰。只不过那一处奇异景象,寻常修士可瞧不出一丝半点。

    宋兰樵不过就是看个热闹,不会插手。这也算假公济私了,不过这半炷香多花费的几十颗雪花钱,春露圃管着钱财大权的老祖便是知道了,也只会询问宋兰樵瞧见了什么新鲜事,哪里会计较那几颗雪花钱。一位金丹修士,能够在渡船上虚度光阴,摆明了就是断了大道前程的可怜人,一般人都不太敢招惹渡船管事,尤其是一位地仙。

    陈平安走到老金丹身边,望向一处黑雾蒙蒙的城池,问道:“宋老前辈,黑雾罩城,这是何故?”

    “陈公子好眼力,便是我都有些看得吃力。”

    宋兰樵抚须而笑,“是那银屏国的一座郡城,应该是要有一桩祸事临头,外显气象才会如此明显,不外乎两种情况,一

    种是有妖魔作祟,第二种则是当地山水神祇、城隍爷之流的朝廷封正对象,到了金身腐朽趋于崩溃的地步。这银屏国看似疆域广袤,但是在咱们北俱芦洲的东南部,却是名副其实的小国,就在于银屏国版图灵气不盛,出不了练气士,就算有,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银屏国这类穷乡僻壤,徒有一个空架子,练气士都不爱去逛荡。”

    这明摆着是将那年轻修士当一个初出茅庐的雏儿看待了,宋兰樵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番措辞的不妥,只是当他小心打量那人神色,依旧竖耳聆听,十分专注,宋兰樵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是那别洲宗字头仙家的祖师堂贵人了,也亏得自己出身于春露圃这种与人为善的山头,换成北俱芦洲中部和北方的大山头渡船,一旦看破对方身份,说不定就要戏耍逗弄一番,一旦双方起了摩擦,各自打出了火气,当下不会下死手,但肯定会找个机会,扮演那野修,毁尸灭迹,这是常有的事情。

    宋兰樵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提醒言语。

    大宗子弟,最要脸皮,自己就别画蛇添足了,省得对方不念好,还被记恨。

    陈平安环顾四周后,扶了扶斗笠,笑道:“宋前辈,我反正闲来无事,有些闷得慌,下去耍耍,可能要晚些才能到春露圃了,到时候再找宋前辈喝酒。稍后离船,可能会对渡船阵法有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