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剑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新一任隐官
    因为言外之意太多,太大了。

    比如当年那隐官大人明知董观瀑是叛徒,偏偏迟迟不定罪。

    他陈清都并不会就此多说什么,拖着便拖着,董观瀑那个思虑极多的孩子,哪怕罪该当死,活着便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不是你董三更剑术不够,积攒的战功不够,既无法震慑太象街和玄笏街那些大族剑仙,惹来众怒,又无法凭借战功护住一个叛徒孙子的性命,故而是董三更保不住董观瀑,才使得一群剑仙去往剑气长城兴师问罪,不然隐官一脉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陈清都就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董家拘押不肖子孙董观瀑,或是至多丢往老聋儿那边的牢狱,仅此而已。

    宁姚坐在陈平安身边,“还好吧?”

    陈平安低声道:“很好。”

    宁姚其实有很多的问题,只是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平安柔声道:“什么都不用多想,都交给我去想。”

    两人一起眺望南方。

    晏啄突然问道:“有没有碍着你们俩?”

    陈平安打开折扇,却是帮着宁姚扇风,笑眯眯道:“大家都自觉点。”

    那个刚要一屁股坐在宁姚那边的董黑炭,停在那边,既不起身,也不落座,姿势清奇。

    不曾想陈三秋坐在了晏啄身边,范大澈坐在了董画符身边,叠嶂又坐在了陈三秋旁边。

    最后,所有人一起望向远方。

    安安静静等待着下一场战事。

    庞元济长久的呆滞无言。

    被视为剑气长城下一代钦定隐官的年轻剑修,剑心晦暗,心死如灰。

    一直待在庞元济身边的剑仙胚子高幼清,呆呆坐在一旁,欲言又止,始终不敢说话。

    高野侯来到庞元济身边坐下,只说了两个字:“忍着。”

    庞元济眼神恍惚。

    高野侯沉默片刻,说道:“真想知道答案,就别这么消沉下去,反而要争取有朝一日,亲自问剑隐官,让她亲口告诉你答案!”

    庞元济喃喃道:“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做不到的。”

    高野侯嗤笑道:“那行,隐官一脉从今天起,就算真正断了香火。”

    不曾想两人身后,有个悄悄来到此地的小姑娘,双手抱胸道:“我来接过香火,就这么说定了啊。”

    庞元济惨然一笑,转过头,问道:“绿端,当初为何不离开剑气长城?郭稼剑仙,与那陈平安,其实都希望你离开。”

    郭竹酒眼神明亮,摇头道:“再敬重仰慕我爹与我师父,那也是他们的想法啊,身为剑修,难道不该有自己的活法和死法?”

    庞元济苦笑不已。

    道理都懂啊,又能如何呢。

    高野侯竖起大拇指,大笑道:“绿端,这话说得好!”

    郭竹酒看着高野侯,无奈道:“夸我作甚,你得夸我师父教徒有方,这就叫一夸夸俩,你不太上道唉。”

    高野侯一时间无言以对。

    与绿端丫头打交道,能占上风的,估计就只有宁姚和董不得了。

    高幼清一个没忍住,破涕为笑。

    郭竹酒瞥了眼那个小姑娘,怜悯道:“哭哭笑笑的,脑阔儿坏了吧,原来是个小瓜皮。”

    高幼清扯了扯高野侯的袖子,高野侯气笑道:“这会儿知道找哥了?”

    郭竹酒摇摇头,学自己师父双手笼袖,走了,自言自语道:“小瓜皮啊小瓜皮,长不大的小姑娘,泼不出去的水,愁哦。”

    高幼清满脸涨红。

    高野侯觉得自己也愁,摊上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

    庞元济笑容牵强,继续望向南方,更南方,好像还是希望能够再看一眼师父。

    剑气长城上,与那两位剑仙张稍、李定相熟的所有皑皑洲剑修,亦是无限伤感。

    在家乡皑皑洲那边最是闲云野鹤的两位挚友剑仙,是公认的与世无争,结果就这么死在了蛮荒天下的战场上。

    皑皑洲最重商贾,简单而言,就是生意人多,其实他们这些剑修,三十二人,境界有高有低,都算是皑皑洲的异类了。

    境界最高的两位,就是慷慨赴死的张稍和李定,两人都是玉璞境剑仙。

    剑气长城这边,看待他们这些人数最少的皑皑洲剑修,从无异样眼

    神,但是他们自己内心深处,会不痛快。

    北俱芦洲不用去多说什么,那本就是浩然天下最为剑修如云的一个大洲,比不了。南婆娑洲距离倒悬山和剑气长城最近,有数百位剑修,也有理由不用去比。可是除此之外,扶摇洲,流霞洲,金甲洲,这三个洲的剑修人数,都要比皑皑洲多得多。

    比皑皑洲剑修人数更少的,就只剩下两个了,浩然天下版图最小的宝瓶洲,但是先有了那位风雪庙剑仙魏晋,一个能够与本土剑仙比拼资质和大道成就的年轻剑仙,然后有了那个不是剑修却能够赢得剑修敬重的陈平安。

    最后一个大洲,是那出了名不喜欢与别洲打交道的桐叶洲。

    宝瓶洲是内乱纷扰,桐叶洲是大妖作乱。

    唯独皑皑洲,始终太平无事,倒是一艘艘去倒悬山的跨洲渡船,生意做得无比兴隆。

    如今张稍和李定两位本洲剑仙战死了,照理说,是一件足以让皑皑洲剑修晚辈们挺直腰杆的事情。

    但是没有半点扬眉吐气,只能是愈发让人皑皑洲剑修心中郁郁,更不痛快!

    城头某地,有一拨身穿儒衫的读书人。

    其中陈淳安神色凝重。

    陈是与最要好的刘羡阳和秦正修站在一旁,陈是忧愁不已,轻声道:“守,就要死很多人,越死越多。不守,对不起那么多已经死了的,近在眼前的,就有本土剑仙李退密,皑皑洲的张稍和李定。如果换成我是那位老大剑仙,早就道心崩溃了。”

    刘羡阳蹲下身,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拔来的草根,含糊不清道:“剑仙剑修,都习惯了老大剑仙坐镇剑气长城,实在是太久了,很难有人真正去想象这位前辈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秦正修沉声道:“万年以来,加上当下这一场,总计九十六场大战。没输过。”

    刘羡阳说道:“战场在南边大地上,也在北边的人心里。所以一直赢,也在一直输。”

    陈淳安突然开口道:“我们浩然天下,难辞其咎,错莫大焉。”

    这位浩然天下独占醇儒头衔的老人,并非以心声言语,而是直接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