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剑来 >第八百零八章 心声
    陈平安拿出养剑葫,喝了一口酒,喃喃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相较于你们神灵,人会犯错,也会改错,那么道德就是我们人心中的一种自由?”

    她笑道:“能够这么想,就是一种自由。”

    陈平安刚要说话,她提起长剑,说道:“这次是真的走了。”

    白衣女子的高大身形,化作千万条雪白剑光,四散而开,无视山海宗的阵法禁制,最终在天幕处凝聚身形,俯瞰人间。

    陈平安默默记住那些剑光流散的复杂轨迹,再将养剑葫别在腰间,抬起头,与她挥手作别。

    下一刻,陈平安驾驭剑心,默念道诀,身形瞬间化作数百道剑光,如崖畔开出一朵青色荷花,然后往崖外大海蔓延出去。

    最终剑光一头撞在了山水大阵上,如人碰壁,一个晃悠,剑光凝为身形,笔直摔入大海。

    远处,山海宗一处高楼,手持烟杆的纳兰先秀,吐出一口云雾,啧啧称奇道:“好遁法。”

    她挥了挥袖子,打开大阵禁制。一袭青衫跃出水面,没有御风离去,而是踩水狂奔。

    远处那条夜航船现出踪迹,陈平安一个蜻蜓点水,跳上船头,双脚落地之时,就来到了一座陌生城池。

    陈平安站在了一处屋檐下,凝神定睛,发现不远闹市通衢处,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好像有座擂台,台上好像有两个江湖武夫,刚刚各自持笔签订了生死状,其中一位壮汉,豪气干云,写了名字,写得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然后狠狠摔了笔,负责收起两份生死状的读书人,忙不迭去捡起地上那支毛笔,骂骂咧咧,莽夫莽夫。

    宁姚四个,就在这边凑热闹,没有去人堆里边,在不远处一座酒楼二楼看武夫打擂台。

    宁姚和裴钱还好,站在窗口就行,小米粒和白发童子就只能探出两颗小脑袋了。

    在陈平安出现在这座城池之时,宁姚就转过头,望向街上那一袭背剑青衫。

    陈平安挥挥手,示意她们站在原地就是了,自己过去找她们。

    到了酒楼二楼,陈平安发现宁姚那张酒桌旁边的几张桌子,都他娘是些自诩风流的年轻俊彦、公子哥,都没心思看那擂台比武,正在那儿谈笑风生,说些武林名宿的江湖事迹,醉翁之意只在酒外,聊那些成名已久的宗师高人,江湖上的闲云野鹤,总是不忘顺带上自己、或者自己的师尊,无非是有幸一起喝过酒,被某某剑仙、某某神拳指点过。

    宁姚转身坐回原位,裴钱笑着与师父点头,小米粒见着了好人山主,抿嘴一笑,白发童子瞧见了隐官老祖,泫然泪下。

    陈平安原本想要坐在宁姚身边,结果小米粒让出了自己的长凳,慢了一步的白发童子,就使劲用袖子来回擦拭,轻轻呵气吹拂灰尘状。

    陈平安接过裴钱递过来的一碗酒,笑问道:“这里是?”

    裴钱低声说道:“太平城。”

    别称甲子城,中四城之一。

    是夜航船上唯一一处没有修道之人的地方,凡俗夫子七十古来稀。估计随便来个中五境修士,不用是什么地仙,只需要有观海境修为,都是此地的天下第一人了。

    陈平安笑道:“怎么来这边逛了。”

    宁姚心声说道:“我们在灵犀城那边,见过了从容貌城赶来的刑官豪素。”

    陈平安点点头,瞥见宁姚酒碗里酒水还多,就没帮忙倒酒,裴钱喝酒不打紧,江湖人嘛,再看那小米粒竟然也喝上了酒,不过陈平安视线刚到,小米粒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伸手捂住酒碗,“是水,不是酒,我可不晓得酒是啥个滋味,喝不得好,好喝不得,辣得很哩,傻子才花钱买酒喝……”

    跟小米粒并肩坐的白发童子,幸灾乐祸道:“对对对,傻子才花钱喝酒。”

    陈平安笑道:“等下你结账。”

    白发童子吃瘪不已,随即提起酒碗,满脸谄媚,“隐官老祖,学究天人,老谋深算,这趟文庙游历,肯定是出尽风头,名动天下了,我在这里提一碗。”

    陈平安摇摇头,喝了口酒,微微皱眉。

    宁姚问道:“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陈平安笑道:“打了几架,主要是跟曹慈那场,受了点伤。”

    裴钱竖起耳朵。

    陈平安取出君倩师兄赠送的瓷瓶,倒出一粒丹药,拍入嘴中,和酒咽下,说道:“曹慈还是厉害,是我输了。”

    宁姚一听说是与曹慈问拳,就没有太担心陈平安,双方肯定打得有分寸,而且看陈平安当下,也没有任何萎靡神态,反而一身拳意,愈发精粹几分,是好事。

    陈平安忍住笑,与裴钱说道:“师父虽然输了拳,但是曹慈被师父打成了个猪头,不亏。”

    裴钱挠挠头,“师父不是说过,骂人揭短打人打脸,都是江湖大忌吗?”

    陈平安说道:“跟曹慈客气什么,都是老朋友了。”

    裴钱咧嘴一笑。

    喝着酒,陈平安和宁姚以心声各说各的。

    白发童子拉着矮冬瓜小米粒继续去看擂台比武,小米粒就陪着那个矮冬瓜一起去踮起脚尖,趴在窗口上看着擂台那边的哼哼哈哈,拳来脚往。

    陈平安说了那场文庙议事的概况,宁姚说了刑官豪素的提醒。

    宁姚最后想起一事,“那条打醮山渡船,除了一些自己愿意留在夜航船的修士,渡船和其余所有人,张夫子都已经放行了。”

    陈平安笑道:“劫后余生,虚惊一场,就是最好的修行。所以说还是你的面子大,如果是我,这位船主要么干脆不露面,即便现身,还是肯定会与我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不是任何一位剑修,都能够有事没事就随手剑开渡船禁制的。

    这是夜航船那位船主张夫子,对一座崭新天下第一人的礼敬。

    宁姚没好气道:“分明是看在礼圣的面子上,跟我没什么关系。”

    陈平安笑容灿烂道:“倒也是,这次议事,可能就只有我,是礼圣亲自出面,既接也送。”

    宁姚微笑道:“好大出息。”

    一位老夫子凭空现身在酒桌旁,笑问道:“能不能与陈先生和宁姑娘,讨碗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