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大明元辅 >第292章 风声鹤唳,所谋者谁?
    次日一早,果然便有首辅张四维的上疏,请求增补阁臣。

    张四维的这次上疏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大致意思就是如今不比十几年前,朝廷的事务已经繁忙了很多,内阁不堪重负,亟需年轻有为的新阁臣分担压力,以免耽误大事。

    具体有哪些事呢,张四维也给出了一些例子。

    譬如十几年前朝廷由于倭寇之乱渐定,朝廷只需防控蒙古左右两翼,甚至在俺答封贡之后,只需防控左翼蒙古,军事压力很小。

    但随着漠南大战的告捷,朝廷西怀东制的大计已经进入新的阶段,如今开始全面备战于蓟辽方向,升级军备、储存粮草、整训士卒等等,都在大力推进之中。

    同时今年又爆发了滇缅之战,朝廷费饷近百万,出兵近二十万,南北同时发力,塘报纷沓,内阁虽勉力维持,却已是强弩之末。

    至于其他方面,那就更多了。比如十几年前没有改革驿站体系,各地驿站大小问题朝廷都可以不闻不问,而眼下的驿站则要面临朝廷、地方每年的不定期巡察

    又有港口问题,朝廷每年都要派员清查各港口的经营,以免其中出现偷税漏税问题,内阁与户部的工作量大大提高。

    还有一贯的水旱蝗灾等事,过去朝廷基本上管不着或者没能力管,现在至少在大灾出现之后会尽量调集人力物力赈济安置。这种工作虽然取得的效果如何还不好说,但有总好过于没有,而这也同样是会加重内阁和各部工作压力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内阁的人手不足。

    顺便,张四维还把余有丁长期不能履行职务的事一笔带过这个不好多提,否则显得不仁义,但也不能不提,否则一次增补两名阁臣就显得理由不足。

    内阁的疏文一边呈给皇帝,一边下发通政司存档,但通政司这地方一直是各方争夺的焦点之一,这种公开的疏文一到通政司,其实也就相当于整个京师官场都知道了。

    外间还在私下讨论这道疏文和昨天高务实的举动有无关系,下午皇帝的手诏就下来了。

    “元辅与诸先生迩来辛苦,朕实知之。昔朕冲年时,高先生曾言:国之所宝,在于贤臣,而不在珠玉也。今既国事日繁,众先生累牍,朕心不安,当允所请。元辅可举堪任者来看。”

    皇帝还真就一次答应了,没“走程序”

    别说外廷得知消息时人人惊讶,就算申时行在内阁中知道皇帝答复之时也愕然半晌,然后马上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眼下内阁的局面是实学派两人,心学派两人,中立派一人,基本还算处于平衡状态。虽说余有丁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但他一日还在,一日就有一票之权,这局面还算能够维系。

    可是,为何张四维还要增补阁臣呢难道他想趁这次平定南疆的功劳,直接打倒心学派,以便独揽全权

    这种可能性,在往常当然是不大可能存在的,但实学派自从高务实巡按广西开始就一路建功,到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完成了南北通杀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觉得已经有把握将心学派直接踢掉单干了

    很有可能啊

    这种事虽然不符常理,有可能引起心学派的全面抗击,但申时行左思右想,居然想到一种可能:心学派一旦开始反击,实学派立刻发动蓟辽边军,大举进攻元廷

    到时候皇上的心思肯定全被这次作战所吸引,以期建立二祖列宗以来最辉煌的功业,哪还有兴趣管他们心学派是死是活

    这么一想,申时行顿时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今日恰巧是他当值,匆忙派人向皇帝告了个假,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出宫,“探视”余有丁去了。

    绿尼大轿停在余大学士府门前,申次辅的表现几乎不比昨天高务实的表现沉稳多少,就只差没有像高务实那样直接推开余府下人了。好在余家人都知道申次辅是自家老爷的生死之交,虽然愣了一愣,还是连忙请他进府。

    申时行走进余有丁卧房的时候,只觉得房中药味熏人,虽然距离上次前来探视还不到十日,可余有丁看起来比前次更显憔悴。

    余阁老蜡黄的脸上早已出现了不知多少绿豆大的黑色老人斑,人也瘦骨嶙峋到了极点,密布的皱纹宛如刀刻剑划。

    “丙仲吾兄”申时行仿佛有了什么预感,一时悲从中来,上前握住余有丁的右手时,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余有丁艰难地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音若蚊吟地道:“汝默勿急,我还挺得住出什么乱子了”

    申时行本来想好了一堆的话,此刻却有些不敢说,生怕刺激到了余有丁,因此一时有些犹豫。

    余有丁微微摇头:“我已经这样了,你有事就说,不然我怕以后就,就没机会再帮你了。”

    申时行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溢出眼眶,顺着脸庞流下,滴到自己胸前的仙鹤补子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余有丁颤抖着把手反了过来,抓住申时行的手握了握,仍如往日支持申时行时一般的语气道:“汝默只管说来,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申时行从余有丁手上虚弱的力道意识到他的精力真的行将枯竭,不敢再因悲伤误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和气息,把这两日的情形和自己刚才的考量尽可能简单地表述出来,然后望着自己这位多年至交,希望他能为自己指一条明路亦或者说,能为自己最后一次分担这庞大的政治压力。

    但余有丁并没有马上作答,反而把目光从申时行脸上挪开,怔怔地盯着房顶。

    申时行有心叫他,想了想却又不敢,只好安分等待。

    过了好半晌,余有丁才突然开了口:“当有此虑。”

    申时行马上接口问道:“吾兄可有指教”

    余有丁可能是真的没有精力说任何客套话了,直接道:“不能再让高务实呆在辽东了。”

    申时行听得一愣,迟疑道:“此事乃是张凤磐所为”

    “那高务实昨天为何去见他”

    申时行愕然道:“丙仲兄是说辽东完成了战备,所以高求真以此劝说张凤磐发动政争”

    “或许是,或许不是。”余有丁微微摇头:“但无论是与不是,只要高务实在辽东一日,他们就一日有可能这般做。”

    “吾兄是说把高务实调走,换一个咱们的人做辽抚”

    余有丁轻轻点头。

    申时行摇摇头:“这怕是太难了些吾兄当知,北边诸镇皆高党盘中之食,我欲虎口夺食,他们岂肯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