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八十五節 抽絲剝繭(六)
    徐桐翻看着剛纔記錄的口供,頭也不擡地道:“盯住他,不要讓他出事。”

    隨員微微點了下頭,走到院門前,向着巷口用三根手指輕輕扶了兩下帽子,立刻一個挑擔的貨郎在梁元福身後十多米外悄悄綴上,而一個閒漢在貨郎東側十多米外也默默的跟上,一行人慢慢的匯入巷口的人流中,後午的太陽灼烤着大地,耀目的陽光下,一切陰影都將無所遁形。

    午木疲憊的坐在廣州政保局辦公室的沙發上,輕輕用手按摩着頸部,低低的抱怨着:“大波航運的船是越來越顛簸了,這幫船員以前是不是都開手扶拖拉機的。”

    一名辦事員走了進來,問道:“午局長,人到了,開始嗎?”

    午木原想休息片刻再開始工作,但是再一想眼下工作成堆,還是莫要拖延爲好。當下無奈的點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吧。”

    楊草與徐桐先後走了進來,午木用眼角餘光斜睨了一眼楊草,午木每次見到這個女人都感覺有點不太舒服,她就像一塊烤乾了的硬麪燒餅,平整、乾燥、整潔卻又讓人難以下嚥。而且,渾身都充滿了香菸味--他不吸菸,也不習慣香菸的氣味。

    午木隨手翻看着近期的工作情況彙報,道:“坐吧。我和劉市長通過氣了,他會全力支持我們的整肅行動,這個財迷老想着抄家。”說到這他立刻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乾咳一聲,道:“講一下最近對梁府策反的工作進展吧。”

    楊草點了下頭,坐下後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始彙報:“比預想要順利,我們收集了大量策反對象的個人資料,包括個人情況、性格特點、興趣愛好、家庭成員、家庭困難、社會關係、祕密隱私,工作中我們先後爭取到了十七個外圍人員,經過篩選,我們又對有較大把握的兩個重點目標進行了直接接觸,全部成功,他們的代號叫珊瑚和沉沙,他們的個人資料卡在您手中的文件夾裏。”

    午木:“嗯”了一聲,將標註着絕密字樣的文件夾翻到了個人資料那一頁。

    楊草接着道:“現在梁府大部分人都對梁存厚與政府進行隱性對抗感到不安和疑慮,因爲不會有人認爲自己將成爲勝利的一方,而當外部壓力增加時,這種疑慮就會加劇,造成心態的失衡與動搖。事實上我們正是利用近期財稅局對梁府賬目的清查來實現這一目的,通過壓力戰術來營造一種草木皆兵的氛圍,讓梁府相關人員充滿對前途的恐懼。這其實就是一個變形的囚徒困境,當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時,雖然知道如果嚴守祕密,可能不會有任何危險,但當他們知道或猜測可能存在其他告密者,並感到前途叵測時,一旦我們與其接觸,爲保證個人利益的最大化,他們採取的就只能是一種策略,那就是投靠,這些人同在一府卻沒有任何溝通與合作的精神,而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沒有人會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不確定的因素來掌握,何況是完全不確定的因素。”

    楊草停了一下,突然道:“可以抽菸嗎?”

    午木有些愕然的怔了一下。

    徐桐在旁邊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她又熬夜了。”

    午木無奈的搖搖頭,說:“可以。但要注意身體。吸菸熬夜容易猝死。”

    楊草旁若無人的抽出一支女士聖船點燃,搖滅了火柴,她的左手微微翹起,用食指和中指前端散散的夾着,送到嘴邊,用嘴角淺淺含住濾嘴的末端,輕輕地一抿,在濾嘴上留下一痕淡淡的口紅,嫋嫋輕煙中,飄蕩着一縷異樣的風情。

    楊草頓一頓接着道:“這些僕從人員大部分是家中伺候梁家多年的老家人,全都是普通市民,長期在府內少與外界接觸,雖然基本都會有一些陳舊的忠義思想,但見的世面少、心理素質差、抗壓能力弱,一旦面對高壓手段很快就會崩潰,這說明我們以前對梁府的內外關防看的有些高了,畢竟梁府不是一個機構,梁家梁家,再嚴密它也只是一個家,而我們在技術手段、人力、物力等上面佔據着絕對優勢。”

    午木靜靜的聽着,這並不讓他意外,即便在21世紀對間諜的招募很多時候也僅僅是喝上一杯咖啡或者喫一頓飯,有時候一個廣告甚至一封電子郵封電子郵件就會招募到一個有價值的情報員,一個情報員每個月撥付五六千塊錢就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益。

    午木點點頭,接着道:“講一下獲取的情報。”

    楊草道:“珊瑚和沉沙都交代梁存厚在編一部書,叫《天情廣聞錄》,名字不過是諧音的小把戲,天情即天傾,從珊瑚和沉沙那裏獲取的綜合情報看,應該是一部情報彙編,梁存厚從我們內部和各處獲取的政治形式、工業規模、經濟情況、外交往來、軍事部署等信息全部進行了收錄,珊瑚並沒有直接接觸過這部書,而沉沙說梁存厚幾乎逐本的在頁縫、行間對其中內容加上了個人見解和批註,可見其對這部書的重視。老實說,這讓我有點喫驚,梁存厚能夠擁有這樣的意識,這樣較爲系統的、綜合性地收集情報的行爲實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午木笑了笑:“沒什麼可意外的,梁存厚是最早和我們接觸的人之一,他本人非常聰明,而且他對我們體系的力量有着比較清楚的認識,最瞭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這話不一定正確,但有一些道理,我們的敵人也在不斷學習,也會不斷進步,如果要學習那他肯定向最強大的學習,所以他的行爲現在最像我們,如果我們故步自封,墮入窠臼,不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待事物,那我們早晚也會被淘汰,這個世界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這書我們能搞到嗎?”

    楊草輕輕搖搖頭道:“這部書從編撰到保存梁存厚從不假手普通僕傭,即使沉沙也並不清楚保存的地點,只偶爾見他在書房批註,可以看出他對自己居住的環境也不完全信任,綜合分析這部書並不在梁府,但沒有離開廣州。”

    徐桐補充道:“從我們掌握的一些情況看,書很有可能在那個叫月婉的妓女手裏--也是他的外室。”

    午木想起了這個名字:“就是巫蠱裏找到那個小女孩子的地方?”

    “對,就是她的住處。”徐桐說,“我們考慮設法在月婉的身邊發展一個內線。”

    午木思忖了一下,道:“重點盯一下這個,但不要輕舉妄動,這麼重要的資料不到萬不得已梁存厚不會輕易將它毀掉,我們要儘量完整的獲得它,如果被銷燬,那將造成未來案件審理時關鍵證據的缺失,定罪時在法理上將會留下漏洞,也會爲案件偵破後揭露士紳真面目的宣傳工作造成很大障礙。同時這批材料這也是敵對勢力對澳宋的首次大規模情報收集與分析,這在未來工作中具有重大的參考意義和文獻價值,從哪方面來講,這批文件都是非常珍貴的。好了,接着說吧。”

    楊草繼續說道:“珊瑚交代玉源社成員中幾個骨幹被稱爲梁存厚的文底……”

    午木挑了挑眉毛,打斷道:“文底?這麼說,還有武底?”

    楊草點了點頭,說:“通過蛛絲馬跡,我們也推測有這種可能,但現在掌握的情報非常少,也可能前期收集的情報在分析時被遺漏了,我們會組織對已有情報再做一次整理。如果這個武底真的存在的話,那他們的執行能力應該比較強,因爲偵查過程中還沒有相關信息突現出來。而且他們必然是一條獨立的線,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交集,或者可能是與梁府有平行合作關係的反宋團伙。文底與武底的行事風格截然迥異,武底顯得異常謹慎,如果他們能夠隱蔽自己,那就說明他們具備一定的反偵查能力,察覺了咱們部署的定點偵查,規避了咱們在梁府周圍的幾處固定觀察點,如果真是這樣,那可能代表着會有明國的廠衛人員或前廠衛人員涉案,梁存厚本人也可能通過這些渠道對咱們的行動有所察覺,這可能爲我們未來的行動帶來困難。”

    午木虛握着拳頭,用二指關節在桌面上輕輕的叩擊着,梁府不再是問題,但新出現的情況讓事情變得有些複雜,似乎有點不可捉摸,午木沉思片刻,慢慢道:“我們要步步爲營,讓沉沙和珊瑚繼續潛伏,看到什麼彙報什麼,不要打聽、不要刺探,保存自己,我們需要更多方面的情報來互相佐證,繼續彙報吧。”

    午木一邊聽着楊草的彙報,一邊拉開桌子的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魔方隨手擺弄着,那是他無聊時活動頭腦、消磨時間的小玩意兒,他盯着魔方上的色塊,他知道,如果要把魔方六面復位,那他就需要看到魔方上所有的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