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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節  土糖寮(二)

    但是看起來這種糖的顏色非常的深,比平常所見的一般的紅糖還要深一些,近乎所謂的“黑糖”。

    瓦缸裏流下來的東西,顏色發黑,文同知道這就是“糖蜜”了――蔗汁在熬煉過程中,隨着砂糖的不斷結晶出來,最後留下的就是深色母液,這種母液裏依然含有不少糖,但是卻無法採用經濟的手段將其分離出來,一直到20世紀七十年代以後才能回收利用其中的糖分。再早之前,糖蜜作爲一種下腳料就只能走綜合利用的道路。最有前途的一種作用便是用來釀酒――朗姆酒的原料正是糖蜜。

    工人們說這漏下來的他們稱爲“潲水糖”,可以繼續熬製成一種黑砂糖,也能用來製作食品,但是無法外銷了。

    文同搖搖頭,這種黑糖不做也罷,經濟價值太低了,真不如釀酒呢。他問:

    “這裏有做白糖或者冰糖的嗎?”

    幾個工人聽了都只搖頭,廖大化翻譯說,徐聞、海康等地無人做白糖冰糖,各家糖寮裏都是做這樣的赤砂糖,也有做糖磚的,方法是把按照制赤砂糖的煮熬方法把蔗汁煮至糊狀後,取出倒入大鐵盆中,用木棍頻頻攪動,至結晶後即倒入方格糖框中,用刀切成塊狀則爲磚糖。磚糖用幹蔗葉包裝在大竹籮裏,每籮爲50塊。

    文同記得真正的白糖製造法正是在明代末年出現的,用的是淋黃泥水的辦法,這個辦法技術上不困難,爲什麼本地居然沒有人用呢?

    文同算了下整個製糖過程,計算下來,這間糖寮日產赤砂糖大約在100公斤左右。規模真是小得可憐,而且從剛纔整個過程來看,雖然領頭的燒火師傅對整個工藝流程十分熟悉,但是在具體操作的時侯顯然沒有經驗,不論是火力大小、出糖的時間把握還是加石灰多少,都顯得很猶豫,做出來的糖,質量明顯不高。而且因爲爐竈構造不善,火力很難調節,糖液還煮焦了幾鍋子。加石灰的之後,沉澱未過濾完便倒掉,其中損失的糖分亦不少。這裏可以改進的地方還是不少的。

    正沉思間,有人把附近的幾戶蔗農都帶來了。文同一一詢問了他們的情況,這些蔗農的種植面積都非常小,小得不過十幾畝,大得也才三四十畝。根據他們的說法,每畝大概能出糖三石多,他們種了甘蔗,收穫之後就送到這裏來代加工製糖。這家糖寮對來料加工採用分成的做法:糖寮分四成,蔗農分六成,有的地方則是付錢加工,產品都歸蔗農,算下來兩邊的成本都差不多。

    製出來的糖的去處,據蔗農們說,不管是糖寮自產,還是蔗農們委託加工的,最後大多是運至海康的海安街,由糖行收購了。這些糖行多半是潮州人和廣府人紛紛前來開設的,專門從事土糖輸出。一包包的糖就從海安港裝船運出。

    “你們這樣種甘蔗,能淨得多少錢?”文同比較好奇。

    “一畝可以淨得六七千文錢,”內中有戶蔗農說,“捐稅雖然重些,出息也還算不錯,只是利息高,還了本息,就落不下幾個錢了。”

    “利息?”文同覺得奇怪,種甘蔗還要借債不成?

    “這就是老爺們不知道我們種田人的難處了。”蔗農苦笑道,“種甘蔗出息雖然不小,但是太耗水肥了,光買肥料就是一筆大開銷,遇到天不下雨,還得請人車水,收甘蔗的時侯,又得僱用小工,一畝地的開銷少說也得四五千文錢。鄉下人沒有現錢,就得去找人借貸。”

    貸款的利息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貌似不高,但是糖加工出來之後,要與債主平分。這樣一來,收益就憑空少了一半,文同和常師德都覺得這高利貸真是黑得夠可以了。

    “知道了。”文同點點頭,道,“我這裏即是新接盤,還是要給大家些好處,這次榨季,凡來我這裏做糖的,收你們三成。”

    “謝掌櫃的善心!”幾戶蔗農感激的差不多要跪下去磕頭了,這等於是憑空少收了一成,每家每戶都能落下不少錢了。

    打發了衆人散去,文同回到廳上,廖大化等人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

    “廖掌櫃,你是這裏分號的掌櫃,都耽擱你好幾天了,海康的分號--”文同過意不去。

    “沒事,沒事,”廖大化趕緊說,“這海康的分號不就是爲了郭東主纔開得麼,他老人家關照下來的事情,小的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了。”他雖然當得是起威分號的掌櫃,其實並不是習武的鏢師,原是個破產的小商人,起威在雷州的分號本意就不是保鏢,而是配合郭東主做買賣,他這樣的人來主持正合適。

    “他老人家”。文同想這郭逸現在還真是牛b哄哄。當下說道:“眼下這裏沒人,得請人幫忙,要找個長工頭,還得請個煮糖的師傅。這些都是當務之急,我們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就偏勞你了。”

    雖說自己剛纔已經看出了工藝中的不少弊端,但是技改不是一天二天就能辦下來的事情,不但要有設備,還要基本設施進行改造,自己眼下也根本沒這個功夫,榨季開始在即,暫時還是蕭規曹隨的沿用老辦法儘快出糖是正經。

    “好說,好說。”廖大化連連點頭,“都在小的身上。三天內一定辦妥。”

    “工價不用太過計較,眼下正是用人的時侯,對了,若是能招到長工或是有人賣身的,選老誠可靠的人都收進來就是。”

    “是。”他走上一步,把聲音放低了些,“若有合適的女孩子,是不是收買幾個來,照顧文掌櫃和常師爺的生活起居?現在廣州只送來了兩個粗作的婦人,粗手大腳的,怕是伺候不好二位。”

    “好好。”常師德趕緊說,“年齡不要太小,身材也不能瘦小。”

    文同爲難的看了一眼他,這傢伙也太猴急了一點。他倒不是沒這個想法,執委會也授予了他們在

    本地招募土著使用的權力,但是現在剛剛落腳就急着找女人,傳回去形象不大好。

    “這事情我看還是緩緩,”文同說,“我們剛來雷州,還要去各地都看一看,怕是要跑上個幾星期的,旅途奔波的買個丫鬟路上麻煩,還是讓那對僮僕跟着方便些。”旁邊站着的這對僮僕聞聽此言,卻都羞紅了臉孔,垂頭不語。

    廖大化一怔,眼睛掃視了一下,面上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小的唐突了。”

    兩人一點都沒明白他“恍然大悟”了什麼,但是現在要做得事情太多,也沒深究。此時天色已晚,廖大化等人都告辭退了出去,他帶來的手下鏢師們都分住在莊子上護衛,廖大化不敢掉以輕心――徐聞是整個雷州府社會秩序最爲混亂的地方,各種土匪強人猖獗。擁有較多財物的甘蔗莊和糖寮都是他們搶劫的對象。周士翟帶着李標就住在倆人住房的外面一間,隨時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