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二百零一節 當船開始漏水的時候
    施十四憤憤不平,把胸中的許多不平都倒了出來:“打仗俺們賣命,分錢他們倒是頭一份……”

    “施大哥,慎言!慎言!”林佰光很喜歡這樣的反應,但是昨天小樹的事情讓他產生了警覺――誰知道這施十四是不是在有意做作?就算不是,這帳篷內外,保不定有幾個探子在時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施十四藉着酒意還要罵人,被人勸住了,那姓胡的胖子幹了一碗酒,嘆息道:“我們大幫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想當年南北兩個船隊,縱橫閩粵,那風光,氣派!現在居然被擠兌的待在這小島上混日子,還進退維谷!”

    “說到底,還是鄭芝龍這反骨仔壞了規矩!老子要抓住他,非把他切成片喂狗不可!”

    “哼,你以爲李魁奇不想,大掌櫃不想?可人家現在是堂堂

    遊擊,朝廷的官兒。”

    “遊擊算什麼?芝麻大的官。參將都打死過,怕他個逑。”

    “他手下人多船多,”林淡說,“想來錢也很多。”他奇怪道,“我就沒搞明白過,去年李魁奇和他裂鍋的時候,他的人馬船隻不是多數給李魁奇拉走了麼?怎麼一年不到聲勢就這麼壯大了?”

    “朝廷支持他。聽說巡撫熊文燦給他買炮造船,他的實力大增。”

    “熊文煥這個老貨,想得是借刀殺人的把戲。”

    “鄭芝龍不也是一回事。他就想借助官府的力量把咱們這樣的全乾掉,以後就這海上的生意就全是他一個人做了。”林淡嘆息道,“大掌櫃不是他的對手。”

    胡胖子道:“來來來,喝酒吧,反正眼下還過得,真要不行了,我就把帆一揚,帶着全家老小跑路就是,大不了下南洋去求條活路。”

    衆人一陣沉默,都覺得前途堪慮。這時,有人小聲道:“聽說了麼?黑旗老四要跑路了。”

    “哪個說得?”衆人都吃了一驚。黑旗老四不是一般的掌櫃,是大幫中的骨幹,他要跑路,豈不是大樹欲傾的徵兆?

    “看樣子就象,人都回船上去了。一個也不在岸上。”

    “要真不行了,我也乾脆跑路。這日子過得!”

    “大夥到時候就投臨高去吧。”施十四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林佰光心中一驚。在他看來這話太直白了,簡直有誘他上當的含義在內。

    “也是,聽你把臨高說得這麼好,我也想去了。”有人就應道。

    “到時候你可得給我們當引見人啊。”胡胖子一臉誠摯的說。

    “說不到,說不到。”林佰光小心的應對着,“如今大掌櫃的局面還沒到這個地步,大夥安心就是,只要對付過這幾個月,說不定局勢就會好轉――大掌櫃不是已經派船去臨高運糧運火藥了嗎?真要不幸鬧得大家流離失所,到臨高來總有大夥一口飯喫。”他笑了笑,“不過眼下大夥還是齊心協力渡過難關纔是。大樹真要倒了,對我們這些猴子總不是好事。”

    “林掌櫃說得對。”林淡道,“做生不如做熟麼。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就是轉運的時候了。”

    “就怕我們是齊心協力,那些平日裏果子喫得最多的早就想下樹了。”

    一直沒怎麼吭氣的徐成吭氣了,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似乎憋了很久了,他是中軍的一個小頭目。原來就是低着頭喝悶酒一言不發的

    “你們大概都不知道,”許成大着舌頭,“四太太的兄弟最近押了好幾船的東西出去,不知道送哪裏去了……還有王二大掌櫃的兄弟,也不見了……原先存在老營裏裝細軟的鐵箱子,也少了許多!”

    徐成低着腦袋結結巴巴的:“我算看透了,什麼兄弟義氣,什麼江湖道義,全是狗屁,錢纔是真得,老子跟着大掌櫃十幾年了,玩女人都輪不到排前隊,盡是人家剩下的――倒是他們的親戚、連宗、奴才一個個都成了頭目,女人財貨一船一船的往家裏運!”

    “你喝多了,別喝了,”幾個人面色都變得不自然起來,趕緊扶住他不許他亂說話。施十四趕緊到帳篷外看看,見外面只有自己帶來的幾個親信在放哨才略覺得放心。

    “你們盯仔細點,有人過來打個訊!”說完又鑽回帳篷裏,這邊幾個人已經把菜塞了徐成一嘴巴。

    “這個,徐兄弟酒後失言,失言……”

    “沒事,沒事,小弟什麼也聽到。”林佰光會心一笑。

    看來諸彩老這裏人心已經大大的不穩了,既得利益集團正在瘋狂的偷盜,準備隨時離開這條即將沉沒的大船――這也是這類傳統家族式封建式企業集團的必然結果。

    “咳咳,如今,唉,真是。”施十四不知道如何措辭。

    “沒事,我們繼續喝酒好了。只談風月,只談風月。”

    諸彩老派去臨高的船隊離開南日島已經十二天了。

    這些天來。諸彩老已經不再召見他了,大約在他看來,林佰光作爲一個使者的用處已經結束。現在不過是個抵押品而已。

    在施十四的介紹下,林佰光和不少船隊裏的頭目混熟了,每天除了喝酒就是賭錢――他帶了不少銀子在身上作爲活動經費。林佰光用帶來的撲克牌教大夥賭21點,這種新奇的牌戲因爲簡單又刺激,立刻成了風靡一時的賭博遊戲。

    因爲中軍寨裏不便賭博,他就每日到施十四的營裏去,喝酒賭錢,看小海盜們打拳角力。。

    小樹依然每晚被送到他帳內伺候。林佰光自然不會矯情,每晚還要變些花樣出來,叫聲傳出幾裏地去。

    賭錢、玩女人和喝酒加在一起,大家只是覺得林佰光是個縱情聲色的人而已,不會把他頻繁和頭目們喝酒與其他事情聯繫到一起。這也是他自我掩護的招數。

    不過他嚴格的秉承一點,在任何場所絕不流露出哪怕一點點的招攬之意,倒是有不少人向他打聽臨高的狀況和實力。此時,已經出現了對前途無望,乘着夜晚帶着船隻脫隊而去的小股了。

    看來,到時候在一片大亂的時候,自己只要及時掌握形勢拉走百十條船是沒有問題的。林佰光算計着。

    不過,歷史上鄭芝龍和明軍的船隊是直追到南日島的,並且就在南日島將諸彩老擊敗。在一片混戰中自己如何能保住命還是個問題――萬一死在亂軍之中豈不是冤枉?

    他每晚都在想這事,自己孤身一人,手無寸鐵,如何才能應對?想來只有在這之前到施十四的船上去纔行。施十四這老海狗,逃命的本事總是有的。

    但是另一個威脅卻開始慢慢的降臨到他身邊。去臨高的船隊果然象他預計的那樣沒有按時歸來。諸彩老等了幾天之後開始煩躁不安。但是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他開始疑心林佰光的來意,但是聽人說他一天到晚喝酒賭錢,晚上玩女人也十分起勁,看不出有心懷鬼胎的樣子。

    “媽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忽然林佰光就不能再出中軍寨子了,雖然伙食和女人繼續供應,施十四也常來看他,但是他等於是被軟禁了。這是第一個危險的信號。林佰光知道,事情的分曉就在這幾天了。

    諸彩老久等糧餉不到,肯定會按照歷史上的做法,全軍發動去攻閩安――這是可以預見的。

    不可預見的是,他會對買糧船隊久久不歸持有什麼樣的態度,會不會直接把他一刀砍了再出發去打仗?

    林佰光無計可施,只好聽天由命的等待着。他覺得:問題不大。

    第十三天的傍晚。諸彩老和主要頭目正在中軍帳內議事,這時候聽到梆子響,不由得一驚。

    “出什麼事了?!”他厲聲問。不是敵襲的號炮聲,但是敲打梆子就是有緊急的意外事件發生。

    不多會有人已來稟告:又有一股船隻脫隊而去了。

    “是黑旗老四的船!”

    衆頭目頓時騷動起來。這黑旗老四不是小股,是有六艘大船。二十條小船的中等匪夥,他投在諸彩老旗下也有十來年了,忽然起錨離去,顯然是對前途失去了信心。

    “大掌櫃!我這就去把他追回來!”

    “算了!人去不中留。”諸彩老的面色鐵青,“大家弟兄一場,你去攔他不免來個刀兵相見。讓外人看着笑話。讓他走吧,以後還留個相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