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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節  秋賦(五)

    “三伯!這肯定又是老八想出來的勒索的新花樣!”他的一個族侄劉光表按奈不住的說道

    劉光表在府城學過生意,能打算盤記賬,懂各種商業上的花樣,在臨高這就算是很了不起的人才了,所以劉家乾脆要他回來當了個總賬房,管理家裏的產業。

    劉友仁沒吭氣,陳明剛藉機勒索這是不用說的事情。問題在於:澳洲人到底有沒有丈田的打算?到底是隻是用這個敲山震虎,逼大夥多出幾石“合理負擔”,還是真得想把全縣的田畝數字搞清,來個改朝換代式的另起爐竈?

    這裏的出入可就很大了。要是隻是敲山震虎,對策倒是容易,無非是多出些好處買通陳明剛,讓他再報個百十畝土地上去,自己多出份錢糧就是;要是後者,事情可就麻煩多了。

    劉友仁一直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此時也陷入了彷徨之中。澳洲人不比官府,這是個一個更有效率,行事果斷,而且也敢於做事的集團。這點他早就看得明白。以吳明晉這樣還算過去的“好官”,在縣裏想做些事業也沒做成過,澳洲人來了,說做就做,多少繁難的事情都一一辦了下去。就算他們真得想搞一次全縣的徹底丈田清理戶口也不爲怪。

    想靠過去應付官府、土匪的一套,對他們是沒有用處的。來硬得,澳洲人不怕搞滅門屠殺,大約還會很高興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來軟得,澳洲人出奇的廉潔,金錢賄賂對他們沒有用處。

    澳洲人到底想幹什麼呢?劉友仁想,如果真得是要丈田,自己或許還是老老實實的把家裏的田畝數量報上去纔是最好的選擇,至於詭寄在自家名下的的土地倒可以不忙。但要是這只是一次虛張聲勢,自己這麼老實,只不過白白的便宜了一干胥吏而已,還徒然被人嗤笑――這個份,他可丟不起。

    “張老爺怎麼說?”他問道。所謂張老爺,就是居間的傳話人張有福。

    “他說他去過了,經手這事的鄔首長不在家。其他人不管這事情,也不清楚。”

    “不在家。”劉友仁咀嚼着這話的味道,“真不在家?”他喃喃自語,這夥人,還真是高深莫測。

    “天地會的那農――農――”

    “農技員。”劉光表說。

    “對,鄖老爺來了沒有?”鄖老爺者,勳素濟是也。因爲農業專業人員比較短缺,他對種菜很有心得,也被天地會聘請爲兼職農技員,當然事先經過了專門的培訓。天地會的人現在在臨高百姓心目中有一層神祕光環籠罩,所以葉雨茗寧可找半路出家的穿越者也暫時不用土著農技員,這就好比改革開放初期,大夥都特別相信洋貨一樣。

    “他要逢三的日子纔來。”

    劉友仁一算,還得有七八天他纔來,不禁有些失望。要是這勳素濟來了,倒是可以設法打聽下他們裏面的情況――探出點口風也好。

    可惜一般的好處,他們沒興趣。劉友仁再一次爲穿越者刀槍不入的廉潔奉公精神所嘆氣。當官有權的人不收賄賂,這還真不習慣。

    劉光表人很機靈,知道家主正爲這事情煩惱,他心裏早有個想法,現在覺得時機成熟了。

    “三伯!”劉光表小心的說,“四房裏的美蘭,年紀不小了,她個子生得高大,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婆家――”說着眼睛在劉友仁臉上打轉。

    “噢!”劉友仁當然知道這侄子想說什麼,金錢的路走不通,女人或許就可以。他早就聽說:澳洲人裏女人很少,許多人一天到晚除了看“祕影戲”瀉火之外就沒轍了……

    劉友仁過去想過送個丫鬟之類的女人給勳素濟作爲酬勞。但是想到劉家寨的丫鬟不比城裏的大戶人家的婢女,不但自身是農家出身,在劉家也是終日操勞不停,粗手大腳,皮膚黝黑。這勳首長從來就沒表現出過對她們有半點興趣。

    相比之下,還是本族裏的女孩子嫁一個給他比較好。丫鬟終究是個外人,嫁過去是奴婢的身份,沒什麼地位,也不會被人看重。要是真得和勳素濟聯上姻了,他總得照顧照顧老婆的孃家。

    劉美蘭是四房裏的一個姑娘,因爲長得又高又壯,一直被人嗤笑――毫無女孩子的模樣,轉眼十九了還是沒有婆家。這個族侄孫女倒是可以考慮。這家在族裏地位不高,就算不願意也不敢違礙。

    劉友仁點了點頭,心想所費不大:美蘭家是遠支,就算澳洲人以後被官府打敗了,對本家也不會有太大的牽累,是個犧牲的起的棋子。

    “好。你去和她爹

    說!”劉友仁下了決心。

    “是,”劉光表暗暗稱心,他心裏還有着另外一層陰暗的企圖。劉美蘭過去因爲在收祭米的事情上得罪過他,他早就想報復了。

    “哼,這次就把你丟火坑裏去嚐嚐滴蠟的味道。”劉光表在東門市聽過一個看過澳洲人的“祕影戲”的土著很神祕的說過,澳洲人在房事上很淫虐:喜歡把女人捆得像糉子一樣,再加以種種的折磨,還喜歡用蠟燭熱油去滴女人的裸體……

    劉友仁不知道自己的族侄陰暗的想法。他思量了一會,道:“明日你備一張帖子,請周七來。”

    “不請陳八爺?”

    “恐怕現在我是請不動他了。”劉友仁說,“周七是他的大徒弟,說話一樣管用。”

    “來人,送陳八爺。”黃守統招呼道。

    “不敢不敢,請黃老爺留步――”陳明剛滿臉堆笑,自帶着手下的人走了。

    黃守統望着他們出了院門,招呼管家道:“他手下的幾個人,都打發了?”

    “回老爺話,”管家道,“每人三百文‘草鞋錢’,還招待了一頓酒飯。”

    “好,你去吧。”黃守統咳嗽了一聲,他的二兒子黃稟坤趕緊過來扶他。黃守統自從去年參加反攻戰鬥受了傷,身子大不如前。

    “不礙事。”他說道,問:“你最近怎麼不去縣學裏唸書?”

    “兒子又不是廩生,原本就不用非去不可的。”

    “這可使不得。”黃守統搖頭道,“你好歹是個秀才,總得中個舉人才能光耀門庭。”

    黃稟坤苦笑道:“老爺您又不是不知道,大明開國二百多年,縣裏攏共也沒出過十個舉人,兒子大約沒這樣大的福份。”

    黃守統搖頭道:“雖說是場中莫論文,你也不可太頹唐了。”他回到後宅的廳上坐下,“眼下縣裏被澳洲人襲擾不安,大夥都有些無心念書了,越是這樣你就越得多下功夫在功課上,免得荒廢了……”

    黃稟坤原以爲爹要和自己商量這澳洲人丈田收秋賦的事情,沒想到開場白卻是一大通要他好好唸書的陳詞濫調,不由得懷疑自己的父親是不是有些昏聵了。

    “老爺!”他忍不住道,“這次秋賦的事情,您打算怎麼辦?”

    “哼,這夥髡賊,簡直是不臣之心畢露。”黃守統很是氣氛的拍了下桌子,“丈田也是他們搞得?!”

    “老爺,我們該如何應對?”

    “這事情很有幾份玄奧。”黃守統道,“老八這個人到底吃了什麼澳洲迷魂藥,這麼起勁的幫着髡賊折騰糧戶?”他哼道,“難道他以爲這天下自此就是髡賊的了?真是沒了天理王法了!”

    “這種胥吏走卒,無非是唯利是圖罷了。老爺不用生氣。”

    “丈田的事情,對老八來說不過是虛晃一槍。”黃守統道,“他根本就沒打算丈什麼田,是想借着這個由頭,勒逼大夥多交糧賦,他自己即討好澳洲人,又能大撈一票好處。”

    “是,兒子也這麼想,髡賊大約也是被老八說動了,以爲能多收糧食。今天看老八的話很是活絡,兒子想再多許他些私人的好處,攤派給寨子裏的合理負擔,再添加上幾十石……”

    “不,丈田雖然是虛晃一槍,但是事卻沒這麼簡單。”黃守統一擺手,“髡賊是什麼人,會被老八這樣玩弄於股掌之間?”

    “那他們想幹什麼?”

    “錢糧,大約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黃稟坤說,“你想想,臨高能有多大的油水?再說他們要是要徵糧叫聯絡員關照一聲,哪個村子敢不繳?何必要挑老八發財?多番手腳――他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難道他們是想乘機――”

    “殺雞儆猴!”黃守統陰沉着臉,“藉着這個丈田的機會立威!我看這次小戶倒是容易過――不但容易過,泰半還能有些好處。我們這樣的大戶,這關可就不容易過了。”

    黃稟坤頓時緊張起來:要說這臨高裏的大戶誰最找髡賊恨,自家和劉大霖大約是堪稱雙璧了。當初對付髡賊,一個是出謀劃策,一個親自出馬大打出手。髡賊大約早就恨之入骨了。但是劉大霖有“本縣唯一的進士”的帽子,名望極大,髡賊也不得不買帳。從上次茉莉軒書院重新開幕的事情上就知道,劉大霖是他們重點拉攏的對象。相比之下,自家就是個極好的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