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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九節  秋賦(十四)

    出路的事情,周七不是沒想過。不過苟布里這話一出,頓時警覺起來。不由得看了一眼對方。試探的問道:“不知道有什麼出路?”

    苟布里至此不再隱晦,悄聲道:“難道你就不想有朝一日,當本縣的書辦?”

    周七剛想說師父有三個兒子,再怎麼都輪不到自己,馬上意識到以苟布里的資格,他有什麼本事說這樣的話?必然是有人自愛幕後指使。

    事情關節重大,周七慎重起來:“人往高處走,怎麼會不想!”

    “只要你有這個念頭就好。”苟布里當下悄聲把澳洲人想讓他出任新的戶房書辦的意思透露給他。

    “這怎麼可能!”周七聽了連連搖頭,“你不知道戶房書辦說到底就是要有魚鱗冊?師父不肯把冊子傳給我的話,當了書辦也沒用用!”

    “這事情,你不用擔心。澳洲人的本事大得很,這點小事你覺得他們會辦不了?”苟布里的小眼睛眨巴着。

    周七點點頭:“澳洲人沒這麼好心,平白無故的讓我來當這個書辦,總有什麼條件吧?”

    苟布里笑着點點頭:“七哥痛快!其實也沒什麼條件,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臨高是澳洲人說了算,總希望把衙門裏都換上自己的人,這樣使喚起來更容易不是……”

    “我哪裏算他們自己人――”周七疑惑道。

    “呵呵,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苟布里的眼睛閃閃發亮,“要不是澳洲人對徵糧、魚鱗冊一竅不通,會輪得到你當戶房書辦?眼下正是一個機會!你可不要錯過了!”

    周七默然。澳洲人的到來的確是個機會!眼下在縣裏只要往他們那奇怪的半腰布靴前一趴,賣身投靠,肯定多多少少能撈到好處。現在是他們主動來招攬自己,開出的戶房書辦這個位置是在是太誘人了。

    但是周七不敢答應,第一是自己這麼幹“背師傷道”,在胥吏裏就成了罪大惡極的人物。其二,以師父這個人的個性,要他自己退位讓賢是不可能的,必然是被澳洲人逼迫着讓位。以後肯定還會有許多的是非。

    “你放心好了。”苟布里似乎知道他害怕什麼,“你師父,到時候自然就會願意”他做了一個不懷好意的動作,“你是他的大徒弟,由你接他的位置大家不會有話說。”

    周七怦然心動。當胥吏第一件事情就要把良心泯了,所以師父會遭遇什麼下場這事情對他沒起什麼感情波瀾。所擔心的不過是後果而已。

    “他還有兒子,如何輪得到我?別忘記刑書張十可是他們的舅舅!”他連連搖頭,“再說了,師父手下的糧差很多,未必都會服我啊。”

    “能不能服你,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然澳洲人要你做甚?澳洲人又不是你親爹。”苟布里赤裸裸的說,“至於張家兄弟的事情,你不用管,自然會幫你料理。”

    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澳洲人會“罩着他”,張家兄弟再狠也狠不過。

    周七遲疑了一下,才很小心的說道:“苟兄!咱們是都是本鄉本土的,說句不見外的體己話――你覺得這澳洲人能不能待得長遠?”

    苟布里一笑:“他待得長與不長,你做得是大明臨高縣衙的‘戶書’,有什麼相干!”

    周七心裏頓時豁然開朗。不錯!這不是什麼“僞職”,而是正經的“經制吏”。澳洲人在也好不在也好,還不是一碼事!自己只要抓緊機會這幾年利用澳洲人的勢力好好的經營,把礙眼的人清理乾淨了。就算官軍捲土重來他還是一樣穩穩的坐着這個位置!

    自己若是爛泥扶不上牆,到時候自然只能乖乖滾蛋。但是周七不覺得自己比師父差到哪裏去,他一直覺得陳明剛不過是仗着自己是戶書世家出身,才能混到這個地步。自己不過是喫虧在出身上面。

    不過,此事事體重大,自己還得好好的考慮一番。當下拱了拱手:“苟兄,請你回去和澳洲首長說一聲:此事還得容我想想。”

    “好,你且好好想想。”苟布里並不催促,“過幾日再給我回音不遲。”他接了一句,“每天早晨我都要樓下喝茶。”

    婦女合作社酒樓也象後世一樣搞了個“早茶”買賣,雖然缺麪粉,暫時只能做些簡單的米粉點心,也讓這裏每天一早門庭若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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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周七再也無心喫喝,自顧自的去了。苟布里一個人繼續在單間裏喫喝,少頃,只見門簾一挑,周伯韜走了進來。他打扮得象個有錢的商賈,苟布里把剛纔的談話內容一五一十的做了彙報。實際上週伯韜在酒樓的竊聽室裏已經聽過了,但是兩人說得是臨高話,他不是聽得很明白,回去要交給專門的人翻譯整理。

    “……周七動心了,可是他怕同道不能容他……”

    “同道?”

    “就是衙門裏的書辦們。周七怎麼說也是個外人。如果是陳明剛明明白白的把位子給他,大家自然沒話說,首長就算力挺他上位,他的位置也坐不穩。”

    “這個位置,本來就不能來得太容易了。”周伯韜面帶笑容,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苟布里不知道首長打得是什麼算盤,但是顯而易見居心不良,“……還有就是擔心張家兄弟的態度。這兄弟倆對他沒好聲氣,又是陳明剛兒子的舅舅,要他好看他就喫不消了。”

    周伯韜好像對此不感興趣,又問:“你覺得他和秋紅有沒有關係?”

    苟布里笑了:“打死他他也不敢!老八這個人在女人的事情上一點不含糊,動他的女人就和動他的祖墳一個樣。周七敢這樣做早就死了十七八回了。”

    黃稟坤的稟貼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他在城裏和縣城附近的大戶費了一番脣舌,在知道劉大霖願意出面去和澳洲人交涉之後,各家的家主膽氣壯了不少,只要有人願意出頭,國人還是很樂意跟着一起起鬨的,更何況這是事關自家利益的事情。大夥紛紛表示願意聯名上書。黃稟坤在言談裏又試探了下大戶們對髡賊的態度――多數人對澳洲人“用人不明”表示不滿,但是其他的卻談不上。黃稟坤藉機在話語中暗示:陳明剛不過是走卒棋子,利用丈田大搞盤剝的其實是澳洲人的本意。沒想到這話說上去,對方要麼左顧而言他,要麼乾脆沉默不語。沒有比較激動的表示出來。這讓黃稟坤很是失望:以往縣衙裏每次要做些大小事情,總有大戶竭力反對。前幾年爲了修一下常平倉,縣裏的幾家有力的大戶還鬧出一番風波來,逼得最後此事不了了之。

    “這會就這麼聽話了!真是些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黃稟坤暗暗罵道。不過總算說動他們肯聯名,已經是很好的成就了。

    他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回到縣學裏。爲了辦事方便,他沒有住有雜役伺候的學齋,而是住在“射圃”的院子裏。射箭是《周禮》的“六藝”之一,所以縣學也附設這一設施,不過早已荒廢了許多年。黃稟坤就帶着兩個僮僕住這裏。

    剛到下處,李孝朋就來找他了。他說自己又說服了十來個同窗,願意爲這次的事情聯名。

    “這幾個,原本就對澳洲人看不慣了,但是家裏管束的緊,不敢隨便應聲。”李孝朋說,“現今我說有劉先生出面,他們家也不會置身事外的,才答應了。不過要打發人回去請示才成。”

    黃稟坤道:“待小弟我這幾天再上他們家去拜訪一回,自然就都能允了。”

    “還有幾個窮鬼,”李孝朋道,“不過是貪圖澳洲人的幾張流通券,我也就許了他們些好處。這才鬆了口只要大家肯一起聯名,他們也會跟着署名。”

    黃稟坤原以爲李孝朋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沒想到認真辦起事情來還真有點本事。自己口脣生煙得說了半天沒結果的事情,他不過半天就有了這樣的成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好,這事情還得請你多多出力。”黃稟坤道,“劉先生是我們的後盾,你讓大夥不要怕――澳洲人也是極敬重劉先生的。”

    黃稟坤暗中串聯大戶們要上書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陳明剛的耳朵裏。

    “哼,這夥秀才真是喫飽了撐着。”陳明剛慍怒道。

    怒雖怒,事情卻得應付。生員是有功名的人,一個二個的窮酸秀才不算什麼,集合起來就很難對付,更別說他們還去拉了劉大霖做大旗。

    劉大霖最近在澳洲人那裏行情看漲,要是他出來代表糧戶們說話,再加上一羣起鬨的酸子,澳洲人就得作點姿態出來纔行――這豈不是要壞自己的事。

    劉大霖他是不能也不敢對付的,陳明剛很清楚這點。但是劉大霖沒有活動的能力,不過是尊菩薩被人搬出來而已,事情的關鍵還在黃稟坤身上。

    蛇無頭不行,只要讓黃稟坤不再爲此奔走,這個聯名上稟貼的事情就會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