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一百零六節 俘虜們
    但是他等來的不是可以讓殉節的刀槍,而是一根馬鞭,在被馬鞭狠狠的抽了七八下之後就疼得受不住,終於又被迫站起來回到了俘虜隊伍裏去了。這回他和其他俘虜捆在一起,在馬鞭和刺刀下被驅趕着走了十幾里路回到了澄邁。

    他們在澄邁沒待多少天又轉送到了馬嫋。

    “這裏就是臨高縣的馬嫋!”來接受俘虜的髡賊傲慢的對他們一干人說道,“你們到了臨高――只是作爲俘虜來得!”

    這種羞辱與後面遭遇到的“淨化”過程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錢太沖也好,呂易忠也好,其他幕僚也好,原本都有一種想象,認爲髡賊對他們這些幕僚

    讀書人還是有一定的優待的――用轎子送他們來就是一個證據。他們原以爲到了關押的地方之後會受到一番禮遇,洗澡更衣,然後有一個簡陋但是還算舒適的住所――大約是當地富戶的一座小院,至於不濟也會安置在寺廟裏。有人甚至覺得髡賊不但會讓給他們很好的生活待遇,說不定還會有姣童美女來招待自己。他們知道髡賊這邊沒有多少讀書人,一次性抓到這麼多的讀書人,能不禮遇一番來做做自己求賢若渴的文章嗎?

    結果不但沒有禮遇,反而遭到了極大的羞辱。當錢太沖踉踉蹌蹌的被趕到營房的時候一顆心如墜冰窖。

    根本沒有什麼“當地富戶的小院”或者“寺廟的房子”,而是一棟木結構的長方形屋子,屋子很空,排列着十張雙層的牀鋪,牀上鋪着草蓆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一件其他傢俱。

    這樣簡陋的屋子,加上自己身上遭遇的一切,對方哪裏有優待自己的一點點跡象!

    被俘的幕僚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坐在牀上,被統一剃成了光頭,又穿着口袋一般的衣服,每個人的心中都苦悶到了極點,連平日裏的客套都懶得做了。呂易忠那奇怪的模樣雖然引起了一陣笑聲,但是很快大家又被愁悶籠罩了心頭。

    “如今活得性命已是上上大吉,還談什麼斯文。”常青雲沮喪道。他原本的豪言壯語一下都灰飛煙滅了。

    “髡賊如此折辱我等士子!”錢太沖憤憤道,“我等……”一時間又前景語塞。他們如今還能幹什麼呢?要殉節的話,在澄邁就自殺了。現在是人家的階下囚,只能聽憑對方擺佈。

    呂易忠這會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年齡偏大,給淨化這一折騰之後只有喘氣的份了。他躺在牀鋪上暗暗悔恨自己幹什麼要出“剿髡”的主意,又做什麼貪圖將帥饋贈和戰後的戰利品答應王尊德去當什麼“監軍的幕僚”。這會恐怕連小命都要沒了。

    比起其他人,呂易忠知道自己的前景更加暗淡。他是對付廣州站的幕後主使,這點恐怕髡賊早就知道。這麼大的一筆產業被毀,不用說髡賊是恨自己入骨。現在落到他們手裏非得被碎屍萬段不可。

    想到這裏,他的牙齒都在打顫,“咯咯”的響個不停。

    “呂先生,您在發寒熱麼?”錢太沖雖然看他不起,但是爲人仁厚,還過問一句。

    “不是……學生稍有不適而已。歇息歇息就好。”呂易忠好不容易回答道。

    “髡賊不知要把我們怎麼樣?”有人揣摩着。

    “大約是不要我們就僞職了――否則不需如此折辱我等;大約也不會要我們死,不然在澄邁就可以把我們都斬了。學生以爲髡賊是要拿我等爲質,與王制軍議和。”

    “先生說得有理。”常青雲聽得有道理,精神好轉了許多,“王制軍斷然不會不理……”

    “據小弟看未必!”錢太沖又昂然道,“何鎮臺全軍潰於澄邁,王制軍恐怕無法向朝廷交代,哪裏還能顧得上我等!”

    這下又把衆人的心打入谷底。這裏喫得又差,住得又糟,每天還被交出來集合點卯,這種日子他們如何過得?更讓他們感到不快的是作爲讀書人,不管過去他們多窮,多少還能受到周圍的人的一點重視,唯獨在髡賊這裏,髡賊只將他們視若和其他俘虜一樣。這讓他們非常的不愉快。

    “喫飯了!”外面有人喊道。按照制度,每棟營房都要安排人值班,負責領取飯食搞衛生這樣的事情。有一次輪到錢太沖,他因爲自己的怯懦而悔恨,便故意拒絕做值班的事情,打算髡賊一旦追究他就“罵賊而死”。

    但是髡賊並沒有追究,錢太沖拒絕履行值班的義務的結果就是沒有人去領飯,全體也跟着餓了一天。錢太沖沒有“罵賊而死”,反而被同營房的人埋怨了一晚上。

    他們還曾經抗拒過搞衛生――這種事情應該是僕人來幹得。但是不搞衛生的結果是臭氣熏天,髡賊顯然不在乎這棟營房裏是什麼氣味,直到他們被糞尿的臭味薰得喫不消主動提出要清理爲止。

    “你們端正點態度,你們是俘虜,不是老太爺!”管理這個營地的髡賊軍官惡狠狠的說道,“沒把你們趕去修路就算是優待了!”

    果然,沒有幾天,他們就看到營房裏的軍官們一早被成隊的驅趕出去,晚上一個個疲憊不堪,滿臉塵土泥垢的回來。

    錢太沖不害怕――他是所謂耕讀世家出身,自己家裏也下田勞作,屬於能喫苦的,但是其他人就被這威脅嚇軟了腿。多數人認爲對方也沒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沒必要和髡賊鬧僵。

    “如今是在坐髡賊的監還講究什麼?官府的大牢比這裏還要不堪呢。”有了解刑名的幕僚說道,“那纔是漆黑一團,黑不見底!”

    常青雲道:“我看髡賊也不是不優待俘虜。”

    他說得是在這個戰俘營裏的某一棟房子,這裏的軍官們從來沒被趕出去修路,而且喫喝的似乎不壞――時常能聞到肉香魚香。

    “這裏住得都是湯允文的部下。”有個幕僚小聲道。

    這是趙曼熊搞得離間計的一部分:在他的安排下,軍官集中營裏湯部被俘的軍官都被單獨隔離出來,他們得到較好的住處和伙食――軍官喫得很差,只保證他們能活命而已,畢竟這些人將來是要釋放的。看守對他們也很是客氣,有時候還單獨將他們提審幾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周圍的人怎麼看都不象是受了審問,倒象是去喫喝玩樂了一番。

    “髡賊在臨高三年,湯允文對此竟然不聞不問,其中必有隱情!”常青雲咬牙切齒道,“當初他若能及時進剿,髡賊羽翼未成,何至於有今日之敗!”

    衆人都有同感,紛紛對湯允文起了疑心――有人甚至懷疑湯允文能夠在全軍潰退前脫身本身就是詭計。

    呂易忠也來了精神:“何鎮當日命全軍退回,以湯部和瓊州本地***軍爲先鋒,這支人馬一戰即潰,其中大有蹊蹺!”

    “髡賊是海外蠻夷,我爲主,彼爲客,打起仗來卻是主客易位,我兵處處被動!若無漢奸內中指引,髡賊豈能如此順手?”

    “不錯,都是漢奸壞事!”

    ……

    慷慨激昂的討論在此再一次印證了“敵人是不可怕的,壞事的永遠是漢奸”這條真理。至於湯允文***這件事,似乎就成了鐵板釘釘了。

    其中也有人覺得有與理不合的地方,但是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想爲這次大敗仗找到一個和自己無關的理由,誰也沒有提出置疑,反而搜腸刮肚的尋找湯允文“***”的可疑跡象。

    錢太沖沒有置疑,但是也沒有附和。他覺得湯允文***之說並不是那麼硬氣。湯允文是經制武將,說他收受髡賊賄賂故意不剿不報,這個有可能。說他指示手下人故意潰敗,擾亂大軍,這個很不可能。湯允文就算再貪財也絕對不敢用斷送自己手下軍隊的辦法來換取錢財,至於他投靠髡賊更不可能――朝廷的經制武將不當,難道去當什麼海外蠻夷的官兒麼?從常理來說是說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