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一百七十八節 破寨之後
    二百多個大約是被俘的鄉勇之類的人物,正在髡賊的監視下在瓦礫上清理。不時的,還從裏面擡出一個個箱子和木桶。不管是箱子還是木桶,都是青霞從來沒見過的樣式。間或也有人把裏面的傢俱、布匹和草袋裝

    得大米搬運出來,堆積在一片四面設有拒馬的空地上。還有人專門在旁記錄點數。

    門前的空地上,樹着一座門框形狀的架子,掛着一排死人――足足有二三十個。她默唸阿彌陀佛,慢慢的湊近了看,被絞死的***多是她沒見過的。有老有少,從模樣和衣着看,應該是本鎮的紳士大戶,大約是團練公所的委員執事之類的人物。也有幾個身材精悍健壯的,一看就是練武的,不是鄉勇教師就是練目、家丁頭子之類。

    她很快就發現了羅天球,被掛在架子上的。髮髻散開了,雙眼圓睜,一種不服不願的神情還浮現在臉上。羅天球大約被抓的時候還在拼殺,衣服上沾染着血跡。青霞看得難過,但是不敢哭泣,見髡賊們都在看守俘虜打掃戰場,搬運貨物,沒有人注意這裏,她雙手合十跪下,默頌了幾句佛號,隨後飛快的站起身子走了。

    她轉到祠堂附近,這裏因爲最早被鄉勇家丁們放棄,破壞不大。門口只有幾個本地人模樣的人在清理街道。青霞壯着膽子,找了個面善的老人家詢問祠堂裏的人怎麼樣了?

    “這裏沒有打仗。”老者告訴她,“沒死幾個人。不過其他人都給髡……澳洲人抓走了。”

    “都抓到哪裏去了?”青霞着急道。

    “被抓的人都給送到團練公所那邊去審問了。”老者看了看周圍,小聲問道,“小娘子!你認得羅家的人?

    青霞知道羅家在這裏名聲不好,所以謊稱自己的父親是羅家的佃戶,幾天前到鎮上來向羅家的祠堂繳祭祀用的貢品。

    “那就不要緊。澳洲人對老百姓很好。你爹只是個佃戶,說清楚了就能出來了。不會有事的。”老人安慰她。

    青霞道了謝,走到了一條冷巷裏。不由自主的掩面而泣。到底是悲還是喜?她自己也說不清。哭了一會,覺得心中鬆快了許多,這才擦了眼淚,往團練公所而去。

    團練公所這裏雖然也打了一仗,但是很快就被攻破,所以建築破壞不大。這裏如今是關押團練公所的委員、他們的家眷和狗腿子的地方。門前戒備森嚴。不許閒人出入。青霞繞了幾個圈子,也找不到合適的人詢問自己父親的消息。

    她在全鎮都走了一圈,又打聽有沒有周叔和那三個小徒弟的消息,絕望之餘,她只好去了集中停屍的鎮外的一處空地,這裏已經搭起了蘆棚。所有在戰鬥中死亡的三良鎮的人都擡到這裏,供家眷認屍領回。到時候無人認領的到時候就集中焚化了。

    青霞忍着恐懼和刺鼻的藥水味,在蘆蓆棚下一具具的查看。最後還是沒有發現有周叔和三個小徒弟的屍體,這讓她心情大爲好轉。既然屍體裏沒有總還活着。

    一路走來,發覺店鋪多半已經開門,街道上的屍體瓦礫也有人正在收拾,秩序井然。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沒有恐慌害怕的神情。看來髡賊打進寨子之後即沒有搶劫也沒有縱火。倒是紀律嚴明。但是大夫卻一個也沒有請到――鎮上所有的的大夫都被澳洲人徵去幹活了,她沒請到大夫,只好在藥店先抓了一帖藥,跑馬賣解的人手邊都有幾個治療跌打損傷,紅傷金瘡的方子。

    這樣走了一圈,回到客棧已經是中午了。她又飢又渴。回到客棧的後院裏,本地有家的百姓們已經散去了一部分,只有少數外村逃難來得,一時間還不敢走。正在後院裏三三兩兩的坐着喫乾糧,也有人在燒水的。

    青霞先去看了江娘,她的傷口用酒洗過包紮了,也上了金瘡藥,但是傷口卻已經腫了起來。青霞見她面色蒼白,臉上有汗,一摸額頭卻是在發燒,很是燙手。

    她記得父親說過,金瘡最忌發燒,一旦發燒就生死未卜了。心情頓時沉重起來。

    “師弟,你給江娘拿井水敷一敷。我去熬藥。”她說。

    “我不打緊。”江孃的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紅,“班主他們怎麼樣?有下落沒有。”

    “沒尋到,不過應該不打緊。”她把去打聽到的消息和認屍的情況說了一遍。“大約是給髡賊們抓去了。審了就會放回來。”

    “我是怕周兄弟――”江娘閉起眼睛說喘息道,“他帶着團練和澳洲人面對面的交過手――澳洲人把抓到了練目和鄉勇教師都給殺了……”

    “要殺這會就殺了。不礙事的。”青霞知道周叔對江娘有些情意,不過礙着兩人面皮薄,一直沒有挑明。此時她更不願意說不中聽的話,只揀着好話安慰她。

    “但願如此。上天保佑我們這班子上上下下平安無事……”她說着話昏沉沉的睡去。

    青霞趕緊找了個破罐子正要給江娘熬藥。忽然店主和幾個夥計氣勢洶洶的來到了後院。手裏個個拿着粗大的棍棒。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出來站在院子裏!”老闆不知道吃了什麼藥,氣勢忽然囂張極了。昨天他還丟下店鋪逃之夭夭。今天一早回來躲着屋子裏不願意見人。竟然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副摸樣。

    他們不知道這位陳店主已經當上了澳洲人新委任的本鎮的三個聯絡員之一了,現在是專門負責爲澳洲人辦理住宿糧草之事,以後還要辦理“合理負擔”。

    看到蔣鎖正在院子裏,店主當即破口大罵道:“你個撲街的要飯花子!當鄉勇欺負老百姓!把他抓起來!送到澳洲老爺那裏去發落!”

    夥計們氣勢洶洶的發出一聲吼叫,但是沒有人真得撲上來――這幾個賣解的功夫他們是見識過得,貿然衝上去未必能討好。

    牲口棚裏出來幾個百姓,見這陣仗都嚇壞了,紛紛往回躲。一個老者大約是想勸和,趕緊說:“陳老闆!你就算了吧。剛破了寨子,大夥還是太太平平的別生事了……”

    “太太平平的?”陳老闆這會眉毛也豎了起來,“這小子昨天拿着刀在老子面前晃來晃去,無法無天!不收拾他還有沒有王法了?!”說着他一點老頭子,“雖然你們都是本鄉本土的街坊鄰居,也不能白住店,走人之前都給我把店錢結清了!不管大人小孩,一個人一錢銀子!天啓崇禎錢不要!”

    “老天,住牲口棚要一錢銀子一晚……”有人忍不住嘀咕起來。

    “嫌貴你就上打穀場去住!”不知道爲什麼,店老闆變得兇橫無比,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手下的夥計也一起吆喝起來。

    “今天不付錢的,就不許走人!全得把房錢付出來了再走!”店主口沫橫飛,又指點蔣鎖道,“你們幾個窮鬼,老爺我大發慈悲,把馬留下就是!”

    蔣鎖到底年輕衝動,見這老闆如此的不要臉的欺負人,頓時就要抽刀子動手。

    “師弟,不要!”青霞趕緊按住他的手,冷笑道:“馬有本事你自己上來拿。別叫手下的來送命!我們這就走。”

    “不給錢就想走,給我抓起來!”店主嚎叫道,“快上,把這個人都拿下了送澳洲人!”

    然而,夥計們雖然那擺出一副狠勁,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的。青霞知道此處不能在留,當下讓蔣鎖把馬牽出來,又扶了江娘,三個人便要一起離去。

    店主見對方要走,趕緊不顧一切的撲了上來把住門口,大聲的吵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