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一百九十節 贖城費
    高舉不置可否。他微微擡起眼皮,想不到這個何誠宗還能想到這個法子。高舉原先爲李逢節準備的辦法也是從“借”上面的着手。不過,高舉的借款是成章程的,如何借,如何還,利息多少,他早就在胸中盤算妥當。昨天他不願意當面馬上說出來,是想避一避嫌疑――在商人們看來,官府的信譽一直不怎麼好,萬一哪天這筆借款被賴賬,同業們免不了要罵他“媚上”,讓他名聲大壞。

    高舉一直盤算着怎麼向李逢節開口提這個建議,現在他送上門來,當然再好也沒有。

    “這是三十萬兩。”高舉慢悠悠的拿扇子敲着茶几的幾面,“從來沒人放過這麼大一筆款子。”

    “當然,所以要請高公出力,曉之以理,請諸行商人合力纔行。每戶分攤些,就容易了。”

    高舉微微一笑,何誠宗的思路還是和官府“攤派”、“勸募”一樣。其實只要利益夠大,多少錢都能借到。這位何先生還沒參透這個理。他故意拿捏了下態度,說道:“這件事恐怕難。”

    “我也知道難。不過現在還有其他法子籌措這三十萬兩麼?”何誠宗苦笑一聲,“髡賊的戰船天天在省河裏轉,擺明了不給錢就要打廣州的。這也是爲了一城的黎庶百姓。”

    高舉點點頭:“我省得。”他又說:“有解必有還。總得有一個章程:如何借,如何還;出多少利息,定多少期限?且先說出來,看看行得通行不通?”

    “借四十萬――除了贖城費,少不得還要賠償澳洲人字號的損失,起也得二三萬銀子。髡賊一路上殺傷搶掠甚重,撫卹地方也得有些花費――最後便是京裏宮裏,少不了要有些打點花費,以免作難。”何誠宗嘆了口氣,“若是打了勝仗,無非犒賞三軍,地上善後有些費用。打了敗仗,花銷真是源源不斷。”

    從虎門失陷開始,僅從藩庫和各縣的縣庫正額裏就開銷了六萬兩銀子。但是花掉的錢不僅有藩庫裏的撥款,從商人們手中的“助餉”,各府縣徵集的民夫、物料,開銷的鄉勇賞錢……

    這場“廣州保衛戰”前前後後用去了多少銀子已經是一筆糊塗賬了。而最後還有這麼一筆三十萬的“贖城費”!

    何誠宗雖然不知道“勝利總是比較便宜”這句名言,但是對失敗就是更多的花錢有了極其充分的認識。愈發堅定了他日後作爲“主和派”或者被某些大明fq斥責的“投降派”的主張。

    高舉想,這四十萬裏額外的十萬當然有種種的用途,不過很大的一部分肯定是打得“虛頭”,是各級官吏們分潤的好處。錢還沒開始借,好處賬已做好了。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很是鄙夷。

    不過,只要有利可圖,到時候能給確保還本付息,他才懶得管這羣當官得怎麼巧立名目的搞錢――要是他們個個清如水明如鏡,他高舉還做屁得生意。

    “四十萬,五十萬,先不去說。只是這筆銀子利息如何,期限多久,如何付息,如何還本須得有個明白的說法,在下才能向大家去說合此事。”

    何誠宗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年息一分三。爲期一年。到期一次還本付息。”

    高舉慢騰騰的說道:“何先生!這個章程,高某是說不來得。”

    何誠宗暗罵“見利忘義的小人”,但是他此時有求於人,只好耐着性子問道:“依高公之見呢?”

    “我沒有什麼‘見’,”高舉道,“借錢不是官家徵稅完糧,說怎麼樣就得怎麼樣,借錢得有個你情我願的意思在內。”他咳嗽了下,清了清喉嚨,一個侍候在旁的美貌婢女趕緊上前跪下,雙方將一個琺琅彩痰盒遞上。

    高舉吐了痰,又接過另一個婢女送上的澳洲彩條小毛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熱茶。

    “……年息一分三,若是有這樣的利息的三十萬兩可借,高某自己也想借了。”

    何誠宗知道這個利息高舉嫌低了,心中暗暗警覺,小心翼翼的問道:“高公以爲年息多少方纔合適?”

    “不瞞老兄。”高舉說道,“我們同業拆解,淡季的時候,也得年息二分到二分四。如今既然是撫軍大人的面子,一分八也是少不了的。”

    高舉接着說了他的要求:期限一年,前半年只還息;下半年拔月按本,分六期每月償還。到第12個月還清。

    說是借一年,其實從第七個月開始就要逐期還本付息。實際利息,比到期一次性還本付息還要高得多。

    不過,這個條件倒很適合官府的財政狀態,何誠宗很清楚,要廣東官府到期一次性拿出四十七萬兩白銀是根本不可能的。零敲碎打的反而要容易些。

    “這個使得。”何誠宗點頭,“不過此事還要撫軍的首肯”

    “這個自然。”高舉點頭,問道,“到時候拿什麼來還?”

    “當然是在秋賦裏打主意了。每畝浮徵個幾分,也就平了。高公只要如此去向商人們說,難道他們還信不過全省的田賦作保麼?”

    高舉嘆了口氣:“何兄!你真是書生之見。借錢一是白紙黑字要有憑據,二是得有抵押作保。您老一句話,人怎麼肯拿出錢來?”

    何誠宗一時茫然,在他看來巡撫大人的一句話還不夠麼?在這廣東省內,說一句頂一萬句的人可沒有幾個。

    “巡撫衙門的信譽,還不成嗎?”

    “當然成,只是這個憑據呢?”高舉見他一點也不開竅,只好開門見山的說了,“李大人造福全省黎庶,日理萬機,萬一一時事多,把這件事忘了――您說咱們借錢的不得都去上吊?”

    何誠宗無言以對。當官的賴賬,說話不算話,這種事情絕非沒有過。

    “……縱然是有了借據,還得有些當頭纔行。”高舉笑道,“哪一天李大人高升了,錢還沒還倒又另外升調了一位大人來,他老人家說一句:這錢不是我借得,我不管。大夥又得去上吊了。”

    何誠宗知道高舉所言非虛,但是借據抵押。他很是爲難了。巡撫衙門出借據,這是聞所未聞的事情,萬一流落出一二張被哪個御史言官拿到了,李巡撫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高舉知道這借據恐怕是拿不出來的,好在他早有另外的打算。

    “巡撫衙門的借據有,當然是再好不過的擔保。不過只要有擔保的物件也就夠了。”

    高舉提出的抵押是鹽引。按照本息合計數量,再酌情加一些鹽斤數字作爲運銷費用,一次性支付給借款的商人作爲抵押。鹽引是官府手中最有信譽的證券,用這個作擔保商人絕不會不接受。

    “鹽引到手就可使用,亦可私下轉賣,萬一不法奸商乘機轉賣如何?”

    “這個不難。只要在鹽引上加蓋標註:某年某月某日之後才能使用就是了――這個日子就是最終還款到期的日子。”高舉說,“還款的時候,讓大家帶着鹽引來兌換就是。”

    “此法甚好。”何誠宗心悅誠服。這高舉果然有些辦法。何誠宗並非死讀書得腐儒――否則也混不上給巡撫當親信幕僚了,只不過對經商這套道道所知甚少而已。高舉稍一點播就能舉一反三。雙方密談幾個時辰,終於建成了協議。

    這一協議並未訂成草約,亦未寫下筆錄,但彼此保證,口頭協定決無翻悔。商定的辦法與條件是:

    第一、借款總數爲庫平銀四十萬兩;由高舉承頭,招攬商人承貸。

    第二、年息一分八釐,頭六個月只付利息,後六個月逐月還本。一年後本息還清。

    第三、借款由巡撫衙門出具的等額鹽引作爲抵押。另加3%貼水。鹽引上加蓋期限。按每月還本償息額度逐月向巡撫衙門繳還。

    這三條辦法,由何誠宗回去後稟告李逢節。李逢節聽說用鹽引做抵押,心道這高舉還真有些鬼主意,當下一一應允。

    籌措銀子要些時間李逢節害怕再次被澳洲人用火箭轟擊,命令先從藩庫釐暫支十萬兩,由專人解送,趁着夜色送往澳洲人的營地。閻小帽也隨同前往,向文、陳二人要求再寬限三日,以備將餘下的銀子全部籌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