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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節 老相識

    林銘當晚和舞女共度良宵,洗鴛鴦浴喝格瓦斯之類的花樣就不必一一提及了。李永薰雖然年齡不大,也知道表姐夫帶着個胡女關起來門來在做什麼勾當,當然不便打攪。

    眼看着姐夫屋裏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原本激昂得讓人坐立不安的聲響沉寂了下來。外面也響起了打更的聲音。她知道時候已經不早了,依舊不想去睡――今天的種種見聞充分挑逗了李永薰的好奇心,讓她難以入眠,只好一個人悶在院子裏看螞蟻上樹,心裏盤算着怎麼說服姐夫再帶她去臨高。

    李永薰初生牛犢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當初孤身一人從南京一路南下廣州。但是這裏去臨高她可不敢造次――林銘以前就恐嚇過她:說廣州佛山一帶不比內地,到處是通海出洋的商人,到時候一繩子捆了去賣到東洋西洋,遠隔重洋,又是在番邦蠻夷之地,就是皇帝都救不了她。嚇得李永薰就此老老實實。臨高雖然是大明疆土,現在卻是在海外蠻夷澳洲人手裏。關於澳洲人“缺女人”的傳聞又很多,她可不敢貿貿然就送上門去。

    “唉――”她第十次嘆氣結束之後,想起今天原本要去看得“大夾板船”還沒看到。她站起來走了幾步,似乎覺得不怎麼疼了。

    “明天一定要去看看大夾板船!”李永薰暗暗說道。

    忽然,院牆月洞門外亮起了燈籠的火光。似乎有人正在長廊裏行走,其中還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說着什麼,接着她聽到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一下勾起了她的回憶。

    這種奇怪的說話腔調當初就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在再次聽到,猶如在腦海中打破了一個記憶之瓶,當初在廣州城裏僞裝歌妓,欺騙男人行竊被抓的事情一股腦的都涌了出來。那個被他藥翻在地,行李中有許多古怪的好東西藥商黃掌櫃的臉立刻浮心頭。這個形容猥瑣,還用色迷迷的眼光看着她――甚至要剝光她的衣服……要不是找到了她順來得錦衣衛腰牌,讓對方心存忌憚,說不定就此被他欺負了。“客棧受辱”一直是李永薰耿耿於懷的事情。

    難道這猥瑣的黃掌櫃也在這裏?李永薰好奇心大起――他在這裏做什麼呢?黃順隆這裏可不賣藥材。她好奇心大起,不顧自己的腳傷,縮到院牆的陰影裏一瘸一拐的悄悄的往月洞門邊摸去。

    隨着燈籠走過的人,正是李永薰耿耿於懷的“猥瑣男”黃天宇。黃天宇到澳門來和對外情報局在澳門的活動沒有半點關係――他是輕工業部派來出差的,任務是爲澳門耶穌會訂購的三套衛浴設備和配套的設施提供安裝上的服務。順便再爲已經安裝了這一系統的用戶提供技術維護和培訓服務。

    輕工業部的衛浴成套設備已經出口到了澳門若干套,這套設施即複雜又昂貴,按照舊時空的標準建制是低效率的代表。每一套衛浴設備都要自設小型高位水塔、水加熱爐和提水設備。蒸汽機眼下沒有條件大規模的擴散,所以提水設備全是悲劇性的畜力踏板機或者更原始的人力翻車機。至於冷水加熱也不敢用鍋爐之類,採用的是熱水器的設計。一個爐膛內通過蛇形管,冷水流過蛇形管就被爐膛內的熱量加熱。

    這些設備在設計製造的時候就突出了堅固、簡單、耐用三原則,因爲在本時空是不可能找到機械的維護人員的――得元老親自出馬――更別說需要的零件全得從臨高發貨。越簡單越耐用對臨高的善後服務就要求越少。機械系統可沒有這麼多人可以去搞售後服務。

    黃天宇帶着幾個徒弟,和臨高建築總公司的裝修隊一起來到澳門,用了一週時間就把活幹完了。活幹完之後,他順便再爲澳門的老客戶們搞一下檢修維護工作。特別是畜力機和人力機的齒輪、鏈條的傳動部分,乾脆更換一遍――老產品質量實在堪憂,自從製造總監部的幾個人自發的搞起了“產品可靠性辦公室”之後,新產品起碼在耐久性上表現要好得多。

    輕工業部指望着靠衛浴設備大把的撈錢,因而對後續服務看得相當重――在只能提供可靠性欠佳,效率低下又價格昂貴的商品的時代,不提供良好的售後服務就是商業上的自殺行爲。

    黃順隆因爲家裏來了錦衣衛人員,深怕再來澳洲人雙方撞上招惹是非。請求黃天宇到晚上再來。起更之後,黃天宇這才帶着徒弟揹着裝滿工具和配件的藤箱

    悄悄來到黃家。

    然而全套配套設備就設在林銘下榻院子的隔壁。黃天宇做夢也沒想到院子裏有個人還沒睡覺,而這個人居然認識自己。

    李永薰悄悄得開了院子的月洞門,慢慢得摸着牆走了出去。沿着長廊走出沒多遠,便是一扇小門,門開着,燈光很亮,還傳出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李永薰好奇心大起來,她不敢到門口去偷窺――燈光會在地上暴露她的人影。便小心的繞到院牆邊――這裏有一處鏤空花窗。她悄悄的湊上去偷窺。

    院子裏矗立着一座奇怪的樓閣,這座樓閣在他們下榻的院子裏也能看到,很高,飛檐翹角,四面有窗戶,但是從來沒見人開過窗戶。李永薰開始甚至覺得很神祕――林銘卻說那多半是黃順隆監視下榻客人行動的地方。又和她說了不少黃順隆的“光榮歷史”。

    “此人心裏有病,處處小心是很自然的事情。”林銘還關照她:“不要多事。”

    現在她發現這樓閣很不對頭,樓閣的下半部分完全是架空的,用磚石的柱子支撐着,四周也沒有樓梯可以上去,倒是有一根黑乎乎的鐵管模樣的東西從地面向上豎着從閣樓的底部伸了進去。

    鐵管在地面上是被用磚石墩子架空的,一直延伸到院子另外一端的一間平房裏。房子其貌不揚,門窗全部開着,裏面燈火通明,能看到好幾個人影正在屋中間忙碌,敲敲打打。卻看不清他們在搞什麼勾當。

    李永薰學過一點潛行、上牆和追蹤的本事,但現在行動不便,只好睜大了眼睛努力的看院子裏的情形。好在房子的門窗很大,燈光又亮,勉強能看到裏面有奇怪的機器。她想起了當初王制軍討髡前,在廣州查封紫明樓,從中查獲了好幾臺澳洲人的機器,閒人們都去圍觀。她和表姐也纏着姐夫帶着去看了一回。模樣和這個差不多。

    “哼哼,黃老闆和髡賊來往還挺密切。”李永薰心裏想,這時候,只見一個身高起七尺的大漢從屋子裏出來,長衫撩起塞在腰間,身上斑斑點點都是油污,旁邊有個少年趕緊端來一個大杯子:

    “師父,您喝茶。”

    “嗯。”大漢接過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氣,放下杯子抹了抹嘴巴,燈光正好照在他臉上――李永薰差點了叫了出來:這不是黃掌櫃是誰!他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腦袋上多了個髮髻,大約是爲了掩人耳目。

    原來這個一直用色迷迷眼睛瞧着自己,還威脅要剝掉褲子打屁股的猥瑣藥商真得是個髡賊!還是個當匠役的下等髡賊!哼哼,這下你是自投羅網!李永薰得意的笑了起來:看誰剝了誰得褲子打屁股。

    正在胡思亂想自己祖傳的廷杖拷打手藝之下這猥瑣男如何的嗷嗷求饒,涕淚橫流的模樣,忽然聽到院中有人在問:“加熱爐裏的管子狀態很好,要不就別換了?”

    黃天宇哪裏知道一牆之外有女生要剝他的褲子,窺覬他的屁股。當下把杯子還給徒弟,大步走了進去。兩個徒弟正在拆卸檢修加熱爐。他檢查了下加熱爐裏的蛇形水管――青銅果然比鑄鐵管路耐操多了,可惜來源太少――他拿起扳手,拆開了管子看了看,搖了搖頭:

    “還是要換。”他指點管子裏厚厚的一層水垢,對徒弟們說“這是水垢,管道里積累了多了就會漸漸堵塞水管,最輕得也是造成熱水供應不足,要是堵塞嚴重,管子炸裂都是有可能的。這只是個一般性的加熱爐,如果是鍋爐,水垢會造成鍋爐爆炸。所以每次檢修一定要查看水管的積垢情況。”

    徒弟們畢恭畢敬的聽着。有徒弟問:

    “師父,這裏的水我看過,明明是很清澈的,這個水垢從哪裏來得呢?”

    “這就是所謂的‘硬水’、‘軟水’的問題了,我們以前講過:自然界的天然水中包含有各種可溶性的礦物質……”

    “你騙鬼吧。水怎麼個硬法?”李永薰暗想,“還軟水呢!”

    “把加熱管換一個,這個我們帶回去處理一下說不定還能用。”黃天宇講完水體內的礦物質的,關照着徒弟幹活。拆下來的零件照例是要回收得,不僅是爲了節約,也提供給可靠性辦公室做相關的分析。以便改進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