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十五章 肇慶光復(一)
    爆炸不僅使得41號上的船員全滅,還讓在它周邊搶救的幾艘炮艇上傷亡慘重,有一艘炮艇大約是艇長受傷,船隻失去了控制,側向漂移起來。

    附近幾手炮艇立刻用竹篙鉤住小艇,又有幾個水手不顧一切的跳上去,將炮艇控制住。

    施奈德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冒失了,早知道火攻船有這麼多,應該先退一退,在江面開闊的地方和它們周旋。而不是冒進到這峽谷最狹窄處硬闖這火船陣。

    懊惱歸懊惱,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後退了。

    “各船注意拉開間距”他命令道,“起火的船隻拋棄彈藥箱”

    煙火開始散去,珠江號一馬當先,率先衝出煙火陣,施奈德拉下口罩,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再看阮小五臉上已經烏黑一片了,想來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再看身後的船隊,除了兩艘炮艇損失之外,總體安然無恙,但是它們一艘艘都被煙火薰染的烏漆墨黑,信號旗和軍旗都被火星燒得殘破不堪了。

    “好啦,官兵的戲唱完了,該輪到我們唱了。”施奈德面色一沉,“各艦全速前進前主炮準備射擊”

    閱江樓上,熊文燦放下望遠鏡,手微微顫抖。常青雲低聲道:“大人,事不宜遲”

    話音未落,只聽得江面上一聲巨吼,珠江號的主炮對着天空噴射出一股濃煙,一枚炮彈騰空而起,帶着尖銳的呼嘯聲,朝着肇慶城墜了下來。

    帝國春秋1735年四月號廣東光復100週年紀念特刊

    羚羊峽上炮聲隆――我所經歷的肇慶光復

    編者按:本文節選自前陸軍少將劉醒同志所着回憶錄星拳旗下的指揮棒,其中關於舊明軍精神面貌的記載,伏波軍進入廣東後對廣東人民思想衝擊和肇慶光復的描寫,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在此我刊編輯部經得劉醒同志後代同意,將其中一部分段落摘抄刊發於廣東光復100週年紀念特刊以饗讀者,本刊略有刪節。

    我出生於原廣東肇慶府的高要縣,排行老二,所以小名叫劉二仔。家裏是軍戶,祖祖輩輩都是當兵的。現在年輕的同志估計已經不知道了,以爲軍戶是家裏祖傳當兵的,參軍光榮,威風八面。其實不是的,同志們。參軍光榮那是我們開天闢地的伏波軍,在舊社會,講究的是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當兵是和農民、工匠一樣,要被別人看不起的,甚至比普通百姓受壓迫更深。

    在僞明,軍戶也分三六九等,像百戶指揮之類的,那當然是威風八面,喫香喝辣,官職世世代代傳承。而普通的軍戶呢說好聽些是老爺們的長工,其實是老爺們的奴隸,也是受剝削,受壓迫的,同樣是我們伏波軍的解放對象。

    我家相對於別家來說好一些,因爲我爺爺當年當過百戶家的傭人,帶過後來的百戶孫十萬。因爲這層關係孫家很記得和我家的煙火情分,對我家很是另眼相看。所以我家受的壓迫也就要輕一些,但別人就沒那麼幸運了,我的童年玩伴大多是軍戶,但他們家裏十分貧困,給孫十萬勞作辛苦一年到頭,到手的不過幾百斤糧食,連餬口都難。因此一般平民百姓都不願與普通軍戶通婚――誰樂意自家女兒跟着受氣受窮呢當個老百姓平日裏只要不進城見不到官,受得壓迫要輕一些。軍戶天天都在上官的眼皮底下操勞,累死累活不算,稍有違拗就會被軍官“軍法處置”,一打幾十軍棍,皮開肉綻不說,打死也不算稀罕事。打死了往野地裏一拖一埋――比大戶人家的奴僕還不如。

    所以那時候軍戶逃跑的很多,我們屯所裏的軍戶,據說原來有一百多戶軍戶,每戶一丁就有一百多兵丁了。可是在我出生那會,屯所裏的軍戶只有二三十戶了。一片蕭條破敗的景象。除了百戶孫十萬家之外,就是總旗、小旗這樣的“官”,日子過得也很窮困。

    軍戶日子過得窘怕,破罐子破摔,軍紀極爲敗壞,應募去當營兵的,見外敵逃跑其疾如風,欺負自家百姓卻是侵略如火,完全沒有手執鋼槍,保衛百姓的意識。在自己家鄉還好,畢竟鄉里鄉親的,擡頭不見低頭見,也不敢太過分。可外地來的軍隊呢人生地不熟的,就搶劫騷擾百姓。我就“有幸”見過一回。

    我有個發小,叫侯海生,我叫他海哥。他母親姓侯,父親姓海,是入贅過來的。外祖父家裏在肇慶祖傳的豬肉鋪子,本來生活還過得去,可惜他母親好賭,把家產都輸光了上了吊,父親也氣得臥病在牀,靠他勉強維持,只能餬口,更不要說上學了。然而就這麼困難的海哥,也被廣西來的客軍給纏上了。那年伏波軍剛剛打了澄邁大捷,消息傳回肇慶,很是人心惶惶。時任明當局兩廣總督是王尊德,明明是他挑起了戰爭,卻害怕元老院和人民的清算,就把梧州的駐軍調來協防肇慶。廣西兵毫無同仇敵愾的樣子,平時也不訓練,到了肇慶就上街搶劫商鋪,騷擾婦女。特別是裏面的狼兵,不但搶東西,還隨意殺人,一時間人人自危。

    那時經常聽到的就是誰家的鋪子被砸啦,誰家的小媳婦兒受了欺負,哪裏客軍又殺了人――一時間滿城烏煙瘴氣,雞飛狗跳。我家裏的幾個妹妹也成天在臉上抹了黑灰,藏在家裏不敢動。那天我去給海哥家裏送些柴火,剛和海叔聊了幾句,就有街坊衝了進來,說海哥和廣西兵打起來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有三個廣西兵上街禍害百姓時,割了海哥的豬肉不給錢。海哥也是強項,抓住廣西兵的領子一定要他給。廣西兵說:“老子上行院嫖娘們都不給錢,拿你幾斤豬肉算個屁”兩邊就這麼打起來了。

    我當時就急了,生怕海哥被廣西兵殺死,這些客軍是殺人不眨眼的。趕緊回家叫了朋友,提着槍棒到了現場。海哥生得胖大,也有力氣,一打三還佔上風。我們趕緊過去“拉架”。搭胳膊挽手地把三個廣西兵拉開,藉着混亂把那三個噼裏啪啦地打了一頓。趁着廣西兵沒回來報復時,把海哥和他父親藏到我家裏。廣西兵找不到正主兒,又不敢到本地衛所造次,只好把海哥的豬肉鋪子砸了出氣。後來王尊德被元老院嚇死,廣西兵撤回梧州,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海哥和我一起參軍,爲元老院和人民立下不少功勞,只可惜後來犧牲在解放馬尼拉的戰鬥中,沒能親眼見到最後的勝利。不料廣州一別,竟成永遠

    雖然軍戶被百姓頗爲看不起,又危險又窮,還沒半點榮譽可言,可是想脫離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明當局對軍戶的戶籍管理極爲嚴格,雖然也說你怎麼怎麼着就能脫離軍戶,可那畢竟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和修真一樣,雖然也聽說過萬曆朝的張閣老就是軍戶出身,考科舉當大官脫了軍籍,但那是從來沒有親眼見到過的,親眼見到過的只有哪家的平民犯了事,當了“恩軍”歸到軍戶裏頭來得。

    我家也是做着這樣虛無縹緲的清秋大夢。那時我家裏還比較好過,就想着讓家裏的男丁上學開蒙,以後考上科舉全家脫籍。我原本排行第二,前面本來還有個哥哥的,可惜五歲時夭折了。這下家裏把希望都寄託在我身上,爺爺出面跟孫十萬求情,不知道磕了多少頭,孫十萬才讓我陪着家裏的“少爺”們一起唸書。說好替他家服侍“先生”,不用出錢,還供兩餐一宿。

    我爺爺和我爹對孫家感激涕零,拉着我專門去給孫十萬磕頭。從此我就在孫十萬家讀書了。

    孫十萬家的子弟,是專門請一個“先生”在家裏教的,當時叫“家塾”。我去陪着“唸書”其實就是給他家當不要錢的傭人。每天除了打掃家塾的衛生,還要侍侯這個所謂的“先生”。

    說起這個先生,當時已經有五十好幾了,讀了一肚子的所謂“詩書”,考了個秀才,他也一直以此自傲。可是呢,除了吟誦些之乎者也,寫幾篇狗屁不通的八股文章之外,一點真才實學也沒有。我開始還以爲他是個有學問的人,可是遇到些不明白的事情去請教總被他吹鬍子瞪眼的罵一通。我知道他沒把我當學生看,就拿我當個奴僕。整天把我呼來喝去幹活,根本沒有時間上課唸書。半年下來,百戶家的子弟都開始讀詩經了,我連百家姓,千字文還沒學熟。這讀書人卻總說我“愚不可及”、“呆若木雞”。孫十萬的幾個兒孫,也時常拿我取笑捉弄,把我當作他們取樂的對象。但是我爲了唸書,爲了所謂的“光宗耀祖”,對這些欺侮都忍受下來,幻想有一天自己能高中舉人、進士,爲自己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