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前路茫茫
    這句話徹底的擊潰了孫大彪。畢軒盛的話絲絲入扣,他要反駁起來竟然並無一處破綻。孫大彪此時明白了:他的“腳踩兩條船”看風向的把戲已經玩不下去了。便是他的“好兄弟”馮海蛟不給他扣這一腦袋屎,澳洲人王縣長也容不得自己在這裏當“坐地虎”。

    “不是學生妄測,”畢軒盛此刻已經是成竹在胸,“用不了三五天,髡賊便會以此做文章,要孫老爺讓出大崀圩――不要您的一家一當,亦不要您懲辦兇手”

    孫大彪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失神的狀態,畢軒盛壓低了聲音道:“孫老爺,時不我待。您老想以不變應萬變,殊不知髡賊最恨得便是這不變。他們所到之處,哪裏不是掀起滔天巨浪,將千百年的成法攪了個七零八落。就算您不想當大明的官,大明在的時候,您老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縣裏可曾有什麼異議說白了,只要您老不造反,便是這陽山縣裏的官,可髡賊不幹啊。扶持大明可就是扶持您自己呀――還請三思。”

    思量再三,孫大彪終於做了決定:上馮海蛟的船不過,他心底還存着一絲僥倖,認爲也許王縣長不會要大崀圩。若是這樣,便還有轉圜的餘地,所以他不肯將話說死,只吩咐人趕緊去請張天波來“議事”。

    張天波得了訊息,大喫一驚。馮海蛟如此膽大大大超過了他的預料。不過事已至此,再說什麼埋怨的話都沒意義了。他們三人如今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誰倒黴了其他人都不好過。他贊同孫大彪的看法,無論如何,先去爭取一下“從寬處理”。

    “你且去探探口氣,王縣令要什麼價錢。”孫大彪道,“我雖忠於大明,亦不想與澳洲人這會就翻臉。”

    “這個,不知小弟能說到什麼地步”

    “只要他不要我的大崀圩,便是要我老婆我都願意。”孫大彪道,“其他就不用說了把。”

    沒想到,王縣長對孫大彪的老婆不感興趣,偏偏要得便是孫大彪的心頭肉――大崀圩。

    馮海蛟這廝果然歹毒,聽完王初一的條件,張天波知道:事已無挽回的餘地。接下來的,便是自己的地步如何站了。

    他低頭叉手道:“小的這就去大崀圩,向孫大彪傳達老爺的意思。只是這大崀圩是孫老爺的祖產,他視若珍寶,怕是捨得老婆都捨不得大崀圩”

    “大崀圩過去亦大明之土,怎麼成了他的祖產再說如今是大宋的天下。”王初一笑眯眯道,“你去吧,告訴孫大彪,只要他按這個辦,我保他家產無憂,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

    “是,小的明白了。”張天波暗暗嘆氣,只得退了下去。

    張天波回到下處,左思右想。在“陽山三霸”裏,他的實力是最小的,無非是有“捕頭”這個頭銜,才能馮海蛟、孫大彪並稱。眼下他雖然得了個“偵緝隊長”的頭銜,實則縣裏的各項事務一樣也插不進手,管治安的是澳洲人自己帶來的歸化民幹部,不管是羅奕銘和尤辭仁都只找他詢問情況,並不要他參加具體行動――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個兩個“假髡”對自己完全不信任,甚至是充滿敵意。

    要說他的具體工作,其實就是充當一個居中的說客罷了。

    現在馮海蛟已然是受了朝廷的招安,再加上孫大彪又有這麼一檔子事以張天波的腦子,自然明白他已是無用之人。保不住這髡賊就會拿自己開刀市百姓的好。他的仇家可很不少,自打澳洲人進了陽山,衙門裏不斷接到告他的狀子,即有寫成狀子公然擊鼓喊冤的,也有悄悄匿名投揭帖的衙門裏留用的幾個他的徒子徒孫們暗中告訴過他,這些東西都壓在王縣令那裏,“專門拿個紙皮口袋裝着”。

    王初一雖說是把這些材料都壓了下來,可是並沒有傳說中收買人心的當着他的面“一火焚之”,這就不由得不讓張天波暗暗擔心,等哪一天“鳥盡弓藏”的時候,這些就是對景的鐵證。

    張天波思來想去,進退兩難。只得又去找李雙快問主意

    “此事原沒什麼難得。”聽完了徒孫的煩惱,李雙快微微一笑,“主意,我有。只是輸贏在五五之間。你若輸了,便是萬劫不復,沒有再來第二回的機會。”

    張天波心道這不是和沒說一個樣麼

    “請師祖指教徒孫。”

    李雙快痰嗽了一聲,低聲道:“澳洲人和咱們,不是一路人。”

    張天波眼皮一跳,道:“師祖咱們做公人的,從來和當官的是兩個路數”

    李雙快搖了搖頭:“這你就想得差了。我們做公得雖是賤役,和當官的卻是一身同命。咱們要靠着當官的威風,當官的呢也得用着咱們當爪牙。任他是海瑞還是嚴閣老,清得髒得,都得用着咱們。無非是規矩緊一些鬆一些。澳洲人呢”

    張天波愣了愣道:“說起來,的確與大明不同”

    “就是這麼回事,”李雙快的臉色有些陰沉,“我雖不在衙門裏當差了,可這些日子澳洲人衙門和縣裏的事情,還是略知一二的。”

    “師祖您的意思是”

    “澳洲人和大明不是一個路數,”李雙快說着話的時候頗有哀傷之情,“用不着咱們這些人了。”

    張天波明白李雙快的意思了,跟着澳洲人幹,不管結果如何,肯定是“沒飯”。

    “徒孫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李雙快道,“可是這大明,我瞧着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三年五載之內亦不用指望官府如何取捨,全在於你了”

    張天波從李雙快家出來,正昏頭昏腦間,忽然肩膀被人一拍,不由的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姜逍天。

    姜逍天原是個江洋大盜,藏在李雙快的莊子上卻只能當個長工――雖然用不着他下地幹活,到底不如當盜賊逍遙自在。這般無聊清苦的生活早讓他耐不住寂寞了。眼見着陽山縣內秩序漸漸平定,道路又有商旅通行,便忍不住手癢癢起來,有心要出去幹幾票“生意”。

    自古他這樣的獨行大盜,若無衙門裏的人照應是不成的。只是這澳洲人一來,衙門裏便沒了熟人――留用的都是過去履歷比較乾淨的。縱然當初情面上有些交情,一見姜逍天這樣的“故人”,一個個躲得比兔子還快。真躲不開也全說些繞圈子的廢話。姜逍天何等聰明,知道這些人全靠不住。

    想來想去,便想到了這位前任捕頭,現任的偵緝隊長身上。他過去便與張天波相熟,每年“上貢”的錢財亦不少,算是相當熟絡。只是前不久一直沒有機會,此刻見他一個人出來,哪裏肯放過。便拉着他請喝酒。

    張天波正苦悶沒有出路,正有借酒澆愁之意,被他一拉一推,便去了姜逍天的下處――這裏是鄉下,並無什麼酒鋪飯肆。李家自己釀的濁酒,姜逍天拿了銀子出來,叫廚房切了盤臘味,又弄了些乾果水果。倆人便在姜逍天的屋子裏對斟來。

    一番推杯換盞,酒興上來了。姜逍天便透出自己想重新出山“做生意”,想請張天波“照應”的意思來。

    “只要老哥肯照應,咱們規矩照舊。”姜逍天道,“多弄幾個錢,也好備着不時之需,這年頭,變得太厲害了。”

    張天波苦笑道:“你還指望我照應,我都不知道找誰照應呢”說着便趁着酒意將滿腹牢騷傾訴出來。

    “我現在在衙門裏,連個屁都算不上,什麼狗屁偵緝隊長。”他搖了搖小指頭,“澳洲人看不上咱們這班人用得都是從瓊州帶出來的假髡。縱然提拔幾個過去的老人,也都選那些老實的沒本事的夯貨。”

    “原來如此。”姜逍天點點頭,道,“髡賊如此不夠意思,大哥何必還跟着他們混不如出來自個混。”

    “自個混哪有這麼容易。”張天波酒意上了六七分了,嘆氣道,“我不比馮海蛟、孫大彪他們,有盤子,有嘍囉。我張天波在縣裏混,靠得就是一張臉。如今澳洲人不給我臉,我拿什麼出來混”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姜逍天一拍桌子道,“幹得這麼憋屈,還幹什麼”

    “不幹這個還能幹什麼朝廷跑路了,我不過個捕快,回家混日子倒是容易,無非坐喫山空,只是我當了捕快這許多年”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嘆氣。姜逍天卻知道:他在陽山仇家甚多,若無一個官身護體,回家真是睡覺都睡不踏實。如此一想,也的確沒什麼出路,不由的也跟着嘆息一聲,頗爲失望。忽然他想起了前不久悄悄來過此地的畢軒盛,便問道:

    “張大哥,馮海蛟那裏新收的師爺畢軒盛你認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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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421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