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臨高啓明 >第2056章 瓜蔓抄
    沒人注意到,附近一個僻靜的巷子裏有兩個民工打扮的人正在冷眼看着他們。

    “看來石翁的法術沒兌現啊。”一個看上去在碼頭扛大包的民工看着對面的人說道,“這纔多久,瘟疫沒鬧死多少人就完蛋了。你們這所謂的邪術一點用也沒有。”

    “你也不看這瘟疫給髡賊鬧出多大麻煩。”對面那個挑夫模樣的人擡眼一瞪,“光這鋪面關停這麼多,一關就幾個月,髡賊得少賺多少銀子難不成貴上還認爲我們只會說空話”

    “這話你留着到石翁面前去請功吧。”扛大包的輕蔑地一笑,“要說空話,還真是空話。你以爲這瘟疫是你們弄來得道士在六脈渠裏放點邪祟之物鬧得我就老實告訴你吧,這是鼠疫髡賊不知死活,從遼東進口毛皮,瘟疫是從毛皮裏帶進來的――和你們弄得那些亂七糟刨墳掘墓的事有屁關係。”

    “若沒有石翁請來的法師”

    “你就別扯那個法師了――我看他能活的日子不太久了,澳洲人要把他拉出來示衆,公審公判。恐怕這廣州城要人頭滾滾。”

    民工說着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一盒“大生產”,一邊摸火柴一邊說着:“髡賊關防一日勝似一日地嚴密,再搞這些陰的手段怕是不會有戲了。只能在髡賊的銀錢上多動些腦筋了”

    “你是說造假幣的事”

    民工“噗嗤”一笑,吐出個菸圈來,說:“我真是不知道該說石翁什麼好。搞什麼不好非要造假幣――我替保羅先生先再勸告你們一句,假幣,你們造不來”

    挑夫一臉不服,冷笑道:“既如此,還要請先生指點一二了,這髡賊的銀錢上有什麼腦筋可動”

    “這事,保羅先生也不在行,可是你們大明有人在行,請石翁多去向山西屋子的老西兒多多請教吧。”

    他還想說什麼,擡頭一看,幾個巡警正拖着警棍向巷子這個方向走來,便搖搖頭,迅速把手裏的一個蠟丸遞給了挑夫的,低着頭走了。挑夫望着他的背影一哂,低頭點起一根“大生產”,抽了幾口之後,也撿起槓棒向巷子外面走去。

    戒嚴解除之後,整個市政府立刻全速運轉起來:積累下來的事情太多了。光擺在劉翔面前的重要事情就有好幾樁:巫蠱案的審判結案;因爲瘟疫被迫延期的公務員考試;第二次治安整肅運動

    因爲巫蠱案本身就和關帝廟人馬有着很深的牽扯,而關帝廟人馬作爲廣州城內盤踞多年的黑惡勢力,實際又和許多其他刑事和治安案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以說,它實際扮演着廣州各種刑事犯罪分子的總後臺的角色。

    在沈睿明等人整理案卷的時候,發現其中交錯的部分非常之多。許多審訊記錄中都牽扯到關帝廟人馬。

    “這可不是拔出蘿蔔帶出泥了,簡直就是拔花生”沈睿明翻着案卷,用紅藍鉛筆不時的做着標記。

    “拔花生”正幫他整理案卷的張允冪歪着頭問道。

    “你見過在地裏拔花生嗎沒見過吧,那東西一拔出來,上面牽着許多花生,有時候藤蔓還會延伸的很深很遠。”沈睿明指着案卷,“這麼牽一髮動全身的案子,真是罕見。”

    “你以前不是當律師的嗎應該見多識廣啊。”

    沈睿明心想我當得是律師,又不在檢察院工作。這種“窩案”還真沒機會見識到。

    一個名字會牽扯到多樁案件,而一樁案件又會牽扯到許多名字,猶如無數個蜘蛛網被重重疊疊的交織在一起。有些案子,甚至牽扯到許多年前的往事,牽扯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廣州的元老們經過討論,決定從巫蠱案入手,通過對關帝廟人馬的深挖,通過這個案子,徹底的對廣州進行一次社會層面上的“大掃除”。

    廣州是元老院進入的第一個大城市。進城之前,元老院的名聲無非是一夥講信譽的海商\海盜,舉起反旗之後更是成爲亂臣賊子。巫蠱案是元老院徹底爭取廣東民心的大好機會。

    採生折割案、拐賣婦女兒童案,主要危害對象是城市中下階層平民。民憤大,危害面廣。嚴重影響社會安定。徹底查辦此案不但爲民除害,更是爭取市井階層支持的大好切入點。元老院爭取了民心,想在廣州城搞事的任何團團夥夥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樹。

    通過案件偵破,集中力量,發動羣衆徹底解決關帝廟人馬的影響。特別是通過對關帝廟人馬的偵訊,對過去許多陳年積案進行一次滌盪。進一步的爭取百姓民心。

    通過對巫蠱案和關帝廟人馬的偵訊,深挖背景。名正言順處理一幫非暴力不合作縉紳。

    最後,利用該案的轟動性效果,禍水北引,將採生折割的受益對象指向藩王,太監,明國皇帝。反正明朝歷代皇帝酷愛煉丹是史實,加上嘉靖差點被宮女勒死,紅丸案這些黑材料,徹底把明國正統拉下馬,將其徹底放至民衆的對立面。

    劉翔指示宣傳部門要對此案大書特書,相關報道寫的越恐怖越好,加上物證,配合照片這一金手指手段,舉辦巡迴展覽。民衆越恐懼,就可以通過宣傳將對案件本身的恐懼和仇恨轉移到對明國政權上。造成這些血案的根本原因就是腐朽落後的社會,並趁機加快社會改造進度。元老院以此爲契機,徹底在廣東站穩腳跟。

    警務部門開始了日以繼夜的工作。因爲要審訊的犯人實在太多了,審訊場所從市內被轉移到東校場的明軍營房內。戴着鐐銬的囚犯們被成批的押解到這裏。

    原本廣州一府兩縣的皁班衙役們,不管是留用的,還是退職的,都按名冊被徵調來了。由警察局預審科的幹部指揮,分十三處日夜審訊。晚間,便在門前燃起篝火。

    在各種案件中被捕的囚徒,關帝廟人馬裏的大骨和骨幹分子,先剝光衣服押上拷問架受鞭刑,然後他們被吊起來拷問。過去皁班的衙役們,一個個賣弄精神,嚴刑逼供,拶指和夾棍吱嘎作響,慘叫、呻吟和怒吼隨着風聲傳遞中迴盪着,猶如大錘一般,重重的敲打大東門東皋大道到元運街一帶的縉紳大戶們的心頭。

    在嚴刑拷打下暈過去的人被拖到校場上,用稻草火薰醒,然後給他們灌下烈酒或者讓他們恢復神智。當他們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拷打的時候,就會有醫療人員給他們治療,免得他們一命嗚呼。

    審訊的內容,是根據目前已經掌握的線索展開的。進城以來,各部門在處理各種事務中掌握了不少類似的線索,特別是在風俗業整頓案和採生折割案中都有大量的線索出現,但是要麼缺少證據,要麼沒有實質性的內容,都無法進行詳細的查證。這次經過沈睿明的梳理之後全部拿出來訊問。

    偵訊是按照“瓜蔓抄”的原則,在審訊中獲取的口供中只要牽涉到其他案件線索,立刻就會整理出來交給相關人員繼續審問。劉翔下達的指示是“有一條線索查一條線索,直到沒有口供爲止”

    經過幾天幾夜的審訊,被牽扯出來的人愈來愈多。記錄口供的案卷已經堆積起來。偵察員們一刻不停的梳理着這些口供線索,整理出具體的頭緒來。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第一個有用的陳年舊案的線索。

    這個案子,便是幾個月前賀熙親自到慕敏面前來告狀的案子。文瀾書院的院董給王秀才下套的往事。

    此事是莫容新指示,這是賀熙親口指認的,但是單憑她的一面之詞,顯然不能定罪。這次審訊,卻意外的從關帝廟人馬的一個大骨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

    原來此事是莫榮新託到高天士那邊,花了五百兩銀子。高天士便叫手下找來幾個專門弄腥賭的騙子去勾搭王秀才賭博,又弄了個貼嫖的浮浪子弟勾引賀熙。

    即牽扯到具體的人名,當下發出傳喚令,將幾個賭棍和浮浪子弟都拘來,每人四十大板便什麼都“想起來了”。

    “慕局,要不要將莫容新拘起來”有人來請示。

    “暫時不用,先監控着。如果發現他有離開廣州的跡象就立刻抓捕。”慕敏看着牆邊的一排架子。架子被分爲一格一格,每一格下面都有寫着人名的小木牌,這些格子裏或多或少的插着紙片,每張紙片都一個卷宗索引號――都是與其相關的案件

    莫榮新的格子裏,紙片已經堆積起來,少說也有三四十張了。另外一個鐘艾教老爺的格子裏也不少――這兩個廣州城內縉紳大戶們的白手套果然已經染得發黑了。

    慕敏知道,莫榮新跑不掉了。然而,有那麼一些人的格子卻還空着。特別是劉翔希望抓到關鍵性的證據,或者至少是可以打開缺口的線索――梁家大公子的格子裏,卻始終沒有一張紙片。